冰冷的夜风灌进肺里,带着汽油和垃圾的酸腐味,却让他贪婪地猛吸了几口。现实。他还活着。逃出来了。
掌心突然一阵钻心的灼痛,像是皮肉底下埋了块烧红的炭。他嘶地抽了口气,摊开右手。
昏暗的光线下,掌心那片皮肤通红肿胀,几粒残留的药粉粘在上面,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令人不安的幽绿色荧光。而就在那荧光中央,几个扭曲的、仿佛用锈蚀铁钉硬生生刻进肉里的暗红色字迹,正缓缓地、由内向外地凸显出来!
那字迹潦草癫狂,透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不祥感——和那张泛黄纸条上的字迹,出自同一源头!
林默的头皮瞬间炸开!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抬头,死死盯向静庐那黑洞洞的窗户,胃里一阵翻搅。
周明远死了。静庐废了。
但这玩意儿…这东西…竟然像活物一样…烙印到他身上了?!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拼命想用左手去擦掉那些字迹,但指尖碰到那红肿的皮肤,立刻传来一阵更剧烈的灼痛,逼得他猛地缩回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
没用的。擦不掉。
那玩意儿…是长在里面的。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刚喘过来的一口气。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右臂伤口磕到地面,又是一阵剧痛,但他几乎麻木了。
跑?往哪跑?
这鬼东西像跗骨之蛆,根本甩不脱!
他蜷缩在冰冷的后巷阴影里,听着远处模糊的车流声,感觉自己像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垃圾。疲惫和伤痛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他的意识向下沉沦。眼皮越来越重…
不能睡!睡了就又会…
这个念头像针一样刺了他一下,让他猛地惊醒,强行撑开眼皮。但身体的透支已经到了极限,寒冷和虚弱如同温柔的陷阱,诱惑着他放弃挣扎。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模糊的边界——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落地声,从他前方不远处传来。
像是有什么小东西,从高处落下,掉在了巷子口的柏油路上。
林默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巷口路灯惨白的光线下,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只有巴掌大小、布满铜绿、样式古旧的…
黄铜铃铛。
正是老宅阁楼里,那个小女孩魂核死死攥着、甚至摇动它逼退了玩偶缝合怪的那个铃铛!
它怎么会在这里?!从静庐里掉出来的?还是…从那个已经崩塌的“点”里…漏出来的?!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那铃铛静静地躺在路面上,在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他。
它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就在他死死盯着那铃铛,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的时候——
“沙…沙沙…”
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有人用指尖反复摩挲粗糙纸面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直接在他耳朵眼里响了起来!
林默浑身一僵,血都凉了半截!
不是外界的声音!是直接响在他脑子里的!
那“沙沙”声持续着,带着一种令人焦躁的规律性。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孩童哭泣声,混杂了进来…
…痛…好痛… …外面…冷… …找不到…回不去… …铃铛…哥哥…铃铛…
是那个小女孩魂核的哭声!和之前在老宅阁楼、在深海沉船听到的一模一样!她还在?她跟着铃铛一起出来了?!她在通过这种方式…向他求救?还是…引诱?
林默的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地又向后缩了缩,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别信…别信…周明远警告过…别信你看到的‘她’…
那直接响在脑中的哭泣声变得更加凄楚可怜,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一声声敲打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帮帮我… …捡起它… …只有你能…听见… …它们…要来了…快…
“它们”?什么要来了?是静庐里那些黑色絮状物?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被强行植入的“责任感”撕扯着他。他死死咬着牙,嘴唇哆嗦着,目光在那寂静躺在路面的黄铜铃铛和黑洞洞的静庐窗户之间来回扫视。
捡…还是不捡?
捡了,会不会惹上更大的麻烦?这东西明显是个烫手山芋!
不捡…万一…万一她真的需要帮助呢?万一这铃铛是唯一能…
就在他内心激烈斗争的当口——
“嗡——”
他右掌心那灼热的剧痛猛地加剧!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他痛得猛地一抽,摊开手掌。
只见掌心那片红肿的皮肤上,那几个暗红色的诡异字迹,颜色骤然变得鲜艳欲滴!仿佛刚刚用新鲜的血液书写而成!字迹的边缘甚至开始微微扭动、膨胀,像是有了自己恶毒的生命!
与此同时,那直接响彻脑髓的孩童哭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急促,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惊惶!
…来了!来了! …快啊!捡起来! …不然我们都会…
话音未落!
“哐啷!!!”
静庐二楼一扇紧闭的窗户玻璃,毫无征兆地轰然炸裂!无数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在楼下地面和垃圾桶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紧接着,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的、混合着甜腻霉烂和静庐草药苦味的黑雾,如同活物般,从那破碎的窗口猛地喷涌而出!
那黑雾在空中扭曲、翻滚,隐约可见其中包裹着无数破碎的、苍白的玩偶残肢和扭曲的阴影!它们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混合着哭泣和尖啸的噪音,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鬣狗群,在空中稍一盘旋,便猛地朝着巷子口…
朝着林默…
朝着地上那个黄铜铃铛…
猛扑下来!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所有的犹豫和思考!
林默瞳孔缩成了针尖,求生的本能再一次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连滚带爬地向前一扑,染着血污和药粉的右手,一把抄起了地上那个冰冷刺骨的黄铜铃铛!
入手沉重,铜绿粗糙磨砺着掌心灼痛的皮肤。
就在他手指握住铃铛的瞬间——
“叮铃!!”
一声清脆、空灵、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和镇慑力的铃声,无需摇动,竟自他紧握的指缝间自行迸发而出!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瞬间切断了脑中那疯狂的哭泣和嘶啸!
那道正猛扑下来的、由不祥黑雾和扭曲残肢组成的洪流,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一滞!翻滚的黑雾中爆发出更加狂怒却掺杂着一丝惊惧的尖啸!
铃声余韵未绝。
林默甚至来不及感到一丝庆幸,就感到握着铃铛的右手掌心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不同于灼痛的…撕扯感?
他低头一看,心脏骤停!
只见掌心那几个鲜艳欲滴、正在扭动的暗红色字迹,像是被铃铛的力量激发,此刻正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般,疯狂地抽取着他伤口处渗出的细微血珠和那些发出荧光的药粉残渣!
一股冰冷而狂暴的能量顺着手臂猛地逆行冲向他全身,与他体内某种深藏的东西产生了剧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共鸣!
“呃啊啊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
眼前的一切开始疯狂扭曲、旋转!
巷子的墙壁像是融化的蜡一样流淌下来,脚下的水泥地变得柔软粘腻,远处城市的灯光拉长成诡异的光带…
又一个“点”!而且是一个极不稳定、因铃铛和他掌心的诡异反应而强行撕开的“点”!
这一次,不再是通往某个单一的噩梦场景…
他感觉到无数种截然不同的恐怖气息从那个旋转的“点”里扑面而来——深海的窒息、镜迷宫的眩晕、玩偶山谷的甜腻霉味、血肉厨房的腥臭…甚至还有…静庐草药苦涩…
所有的噩梦…
所有的“门”…
正在他眼前…
彻底…
打通!
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混乱狂暴的…
漩涡!
而那黄铜铃铛,正死死粘在他的掌心,如同一个贪婪的锚点,疯狂汲取着他的恐惧和生命力,将他死死拖向那个即将吞噬一切的…
终极噩梦漩涡!
绝望的嘶鸣卡在喉咙里。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连同那个不断自行震响的铃铛,一点点地被吸入那片旋转的、色彩混乱的黑暗…
连挣扎都变得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