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水镇的夜晚静谧安宁,雾竹林月色与荧光交相呼应,柔和了冰冷的夜色。三人毫无头绪,站在竹影旁。
两个男人争论不休。
江祈年不服气:“怎么不可能是邪道杀的?他那样恶的人,还会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周敛:“怎么会不记得?如果我身怀血海深仇,别说记得杀了多少人,我还要记得每个人的名字,每个人的死法。我会永远记得,这就是报仇的意义。”
江祈年被眼前阴暗的男人吓得心头一跳,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瞅了瞅他,又松了口气,无比庆幸般说道:“还好,龙兄,你不是身怀血海深仇的人。”
周敛挑眉,反问道:“你怎么知晓我没有?”
江祈年一噎,有些惊恐地指着他,“你”了个半天。
周敛翻他一个白眼,无语道:“身怀血海深仇之人,又不是恶人。你怕些什么?”
他的话没有换来眼前人的信任,还是那一副怀疑的眼神。于是他又手贱摸了摸他的头,被少年用力打开,似嫌弃他般搓了搓自己被摸的头发。
周敛故作老成、惆怅道:“这世间,爱比恨浑浊,恨呐,比爱长久。”
江祈年“呸”了一声,“故作玄虚。”
周敛不理会他,继续道:“小公子,你现在是不会理解的。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凭什么要等我长大后才明白,现在就不能明白?你直接告诉我,我不就明白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
江祈年点头。
周敛一笑,“可是我不想告诉你。”
江祈年:“……”
江娴观察四周环境,目视前方,仔仔细细听着他二人讲话。漆黑的眼珠子往左下转动,瞥见那地上邪道滴落的三滴血花。正微乎其微地,散发着黑色气焰。
不。
不是散发。
而是吸引!
她蓦然转头向他二人,大喊一声:“小心!”
一个黑影从地上竹影窜出,张牙舞爪向周敛二人扑去,欲吞噬他二人。刚一接近周敛,爪子抓上他的肩膀,忽地,只感觉爪一阵疼痛,边嚎叫边逃走了。
周敛肩膀一抖一抖的,江娴以为他被吓哭了,着急上前去安慰两句,还没来得及拍上他的肩。
那人转过身来,手里攥着符篆,捂着肚子笑,笑得直不起腰。
“那恶灵是没脑子的。他会埋伏,我就不会埋伏吗。傻灵一个。”
江娴:“……”
担心周敛,简直是多余。
江祈年冲上来,围着他左看右看,好奇又惊叹:“龙兄。厉害。”望了望四周又恢复的安宁,他苦恼困惑问,“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周敛没有搭话。
不过他手指上摸着些粘腻,红色的东西。他注意到,身旁的竹叶上也有这红色玩意儿。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旁边凑过来一个脑袋。
江祈年顿时瞪大眼睛,惊慌失措。
“这,这,这……是……”
周敛道:“是血。”
这二字一落地,江娴握住不烬莲剑柄的手,不自觉抓紧。
她望过去,周敛又道:“还是人血。”
闻此,江娴呼吸一滞,转身就往竹林深处方向走。
一言不发,手紧攥成拳,脸色阴沉。
周敛无奈,这是江妙机动怒的前兆。
修士下落不明,如今更是明摆着他们有性命之忧。
江妙机作为门派少主,不说负责到底,她威信何在?
可是……她去了,她就会死。
周敛拽住她的手腕,拦下她。
“松手。”
周敛不动。
“你要拦我?”
“我不想拦你。不过我有个更好的法子。”
江娴冷笑一声,“你自己都是个废物,能有什么好法子!”
周敛常年带着笑的嘴角拉平,眼中淬着冷意。他迈开一步,给她让出道,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这好心好意,在她这里,不过就是累赘。
呵,他不想让她受伤,她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好啊,那他就请她去死吧。
江祈年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又看了看周敛,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里嗫嚅着,“龙兄……”,然后一步三回头,跟上江娴的步伐。
“好你个江妙机,竟然说出这种话,简直太过分了。想当年,我可是响当当的天下第一。”
心头堵着一窝火,黑色步履踩在枯叶上,响响碎碎一片。
周敛一人走在无名小径中,忿忿不平。
竹叶婆娑作响,乌云盖月,竹子投下的阴影逐渐增大,靠近来人脚边。
他嘴角扬起一抹查不可微的笑意。
忽然,他胸口一痛,吐出一大口血。恶灵的手从身后穿透他的胸膛,胸前的衣襟瞬间被染成红色。
血肉被生生撕开,疼痛挑动每一根神经。
“咚”得清脆一声响,他耐不住痛,跪倒在地。
“嘻嘻嘻嘻……”
细细碎碎的笑声轻快传入他耳中。恶灵伸长两只黑爪,心情愉悦,连黑焰尾巴都摇摆起来,向迎接美味般向他缓缓靠近。
九尺。
六尺。
三尺。
恶灵眨眼间落定在他眼前,动作间无不体现它对血肉灵气的渴望。两只黑爪忽地伸到半空,张牙舞爪,在他惊恐的眼中,突然袭来。
“哗——”
不烬莲剑气急斩而来。
恶灵一阵哀嚎,身形晃动,它的一只手被江娴斩下。
这样快速的时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他们在演戏。他们根本没有诀别、分道扬镳,一切都是为了引它出现的计谋!
恶灵这个气。
仰天一吼,恼羞成怒冲向落定在月下竹子枝头的江妙机。
江祈年看着他胸口的伤口,被吓傻了,甚至忘了给他疗伤,只晓得跪在地上,哇哇大哭,“龙兄你别死!我们方才才发过誓,要同生死共患难。你千万不能死啊!”
周敛耳边传来哀嚎,“我才十五岁,我还不想死!呜呜……”
敢情你哭得如此悲天动地,是怕自己死啊!
他顿时一口气喘不上来,被喉中鲜血呛得连连咳嗽。一咳牵动着身上的伤口,鲜血又汩汩地流出来。卡得他往复从一个难受,到另一个难受,以此往复。
这傻孩子,他好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