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似乎带上了呜咽的调子，敲打得人心慌。
“呜……怡琴姐，你这故事……后劲太大了……”吴晓烨抱着膝盖，把脸半埋进去，高马尾都显得有些蔫了，“又恐怖又难过……比耿霜的锈井还让人心里发堵。”
“确实，”沉静的沈聆轻轻点头，烛光在她温婉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种无法言说的悲怨，比直接的伤害更令人恐惧。怡琴的故事，触碰的是更深层的东西。”
顾笙试图再次活跃气氛，但笑容有些勉强：“好了好了，我们这怪谈会都快变成致郁大会了。下一个谁？来个……呃，稍微……别这么悲伤的？”她自己说完都觉得不太可能，恐怖故事哪有不带点负面情绪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大家的目光下意识地游移，似乎都在斟酌和抵抗前两个故事带来的心理压力。
这时，一个与当前柔和悲伤氛围格格不入的冷哼响起。
是曾贤音。那位脾气差、喜独处的寡言画家。她一直坐在最边缘的阴影里，背靠着一个大书柜，膝上放着一个速写本，手指间夹着一支炭笔，似乎对之前的讲述漠不关心，甚至隐约有些不耐烦。此刻，她抬起眼皮，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意味。
“悲悲切切，磨磨唧唧。”她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嘲弄，“恐怖就是恐怖，扯那么多无聊的感情干什么？”
她的突然发言让气氛一僵。吴晓烨想反驳，被旁边的林晚星轻轻拉住了。
“那……贤音姐，你要来讲一个吗？”莫怡琴好脾气地问，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批评。
曾贤音又哼了一声，用炭笔不耐烦地敲了敲速写本。“行啊。既然你们想听‘纯粹’点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我讲一个关于‘画’的。没什么哭哭啼啼的冤魂，只有……看了就得死的东西。”
她的直白和冷酷让空气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别指望我像她们那样铺垫一大堆。”曾贤音开门见山，语气硬邦邦的，“我家以前有个远房叔公，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画家，一辈子窝在老家旧宅里捣腾他的画。性格孤僻古怪，跟亲戚都没什么来往。后来死了，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家里人去收拾遗物，处理他的画。”
“他那旧宅又老又破，光线很差，里面堆满了画作，大部分都蒙着灰，画得也……不怎么样。收拾的人也没什么耐心，打算挑几幅看着还行的留下，其他的都扔了或者烧掉。”
曾贤音语速很快，几乎没有什么情感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但这反而增添了一种冷冽的真实感。
“就在他们清理阁楼的时候，搬开一堆废画框，发现后面靠墙放着一幅画，用厚厚的、发黄的油布包得严严实实。跟其他随意堆放的作品完全不同。”
“人们好奇，就把油布拆开了。”曾贤音停顿了一下，炭笔在速写本上无意识地划了一道深重的痕迹，“那幅画……没有名字，也没有签名。画的内容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单调。”
她描述道：“整幅画布上，只画了一样东西——一道‘边缘’。”
“不是悬崖，不是楼顶，不是任何你能想到的具体事物的边缘。就是一道纯粹的、抽象的‘边缘’。画布的上半部分是一种浑浊不堪、无法形容颜色的‘背景’，下半部分是另一种同样浑浊、却明显能感觉出是‘深渊’的黑暗。而中间，就是那道笔触无比清晰、无比锐利的‘线’——‘边缘’本身。”
“那画邪门的地方在于，”曾贤音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画家特有的、对视觉陷阱的敏感，“你看它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极其强烈的眩晕感和坠落感。明明只是一幅二维的画，却感觉那道‘边缘’是真实存在的三维裂缝，你的视线、甚至你的灵魂，都会不受控制地被那道‘边缘’吸进去，坠入下面那片虚无的黑暗里。”
“第一个打开画的人，盯着看了不到十秒，就突然惨叫一声，猛地向后退，好像真的差点掉下去一样，脸色惨白，呕吐不止。别人问他怎么了，他只指着那画，嘴唇哆嗦，说不出完整的话。”
“后来又有不信邪的人去看。结果都一样。只要盯着那‘边缘’看上一会儿，轻则头晕目眩、心悸呕吐，重则当场昏厥，醒过来后精神恍惚，连续做噩梦，都说梦到自己不断从那个边缘坠落，永无止境。”
“人们意识到这画不祥，想把它重新包起来。但奇怪的是，那幅画……没法被盖住。无论是用原来的油布，还是找新的厚布甚至木板去遮挡，第二天总会发现遮盖物滑落在地，那幅画毫无遮挡地重新暴露出来，那道诡异的‘边缘’直直地对着前方。”
“而且，更可怕的是，”曾贤音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所有看过那幅画的人，哪怕只是瞥了一眼没有仔细看的，在接下来的几天到几周内，都陆续出了意外。”
“不是那种血腥的意外。而是……全都与‘坠落’或‘失足’有关。” “第一个打开画的人，三天后在自家平地上走路，莫名其妙脚一滑，后脑勺磕在台阶上，没救过来。另一个看了画的，几天后从一座低矮的石桥栏杆上失足落水，水很浅，他却淹死了，像是完全忘了怎么挣扎。还有一个，在收拾仓库时从仅仅一米多高的梯子上摔下来，脖子断了。” “死法各不相同，但核心都围绕着‘坠落’和‘失去平衡’。” 曾贤音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那幅画，它不需要冤魂，不需要故事。它本身就是一种‘概念’的诅咒。它把‘坠落’这个抽象的概念，具象化成了一道视觉上的‘边缘’。你看它，就是直视‘坠落’本身。而一旦你的意识认可了这种‘坠落’，你的命运就会被它标记，在现实中以各种形式‘应验’这种坠落。” “最后，那幅邪画被我那位叔公家族里一个比较果断的长辈，冒着风险强行塞进一个铁箱子里，焊死，然后拖到深山里，找了一处废弃的矿井，丢了进去，希望用大地彻底把它埋住。” “所以，”曾贤音总结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给你们一个忠告。如果以后在哪家旧货店、老宅子、甚至博物馆里，看到一幅画——画的内容极其简单，只有一道让你莫名感到眩晕、感到要被吸进去的‘边缘’或‘裂缝’……” 她盯着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地说： “立刻，闭上眼睛，转身，离开。绝对不要好奇地去‘看清楚’。有些东西，看了，就再也逃不掉了。那不是鬼怪索命，那是……规则。是看了就必须遵守的、死亡的规则。” 她的话音落下，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种比之前更加诡异的寂静。 曾贤音的故事没有凄婉的背景，没有悲伤的情绪，只有一种冰冷、抽象、无法抗拒的规则性恐怖。锈井吞噬接触者，婴啼引诱陪伴者，而这幅《视崖》，则仅仅因为“看见”，就被打上死亡的标记。这种毫无道理可讲的绝对性，让人从心底感到绝望和寒意。 “规则……”技术宅叶䀣谱喃喃自语，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既恐惧又试图理解的光芒，“视觉信息直接扭曲认知并干预现实……这简直……” “简直无解！”吴晓烨哀嚎一声，抱住了头，“这怎么防啊！看一眼就完蛋？太bug了吧！” 连最温和的沈聆和莫怡琴都皱紧了眉头，显然这种纯粹基于“观看”即触发死亡的诅咒，让她们也感到难以应对。 烛火摇曳，将曾贤音冷淡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她似乎很满意自己故事造成的效果，不再理会众人，低头继续在速写本上涂画着什么，仿佛刚才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与她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