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音姐……”林晚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仿佛能感受到那种坠落导致的断裂感，“你这故事……太绝对了……连怎么发生的都不知道，就……”
“所以才可怕。”沈聆轻声接话，她的温和中带着一种看透的冷静，“没有缘由，没有动机，就像走在路上突然被闪电击中。这种完全随机又无法抵抗的厄运，才是人类最深的恐惧之一。”
“没错！”吴晓烨猛地点头，高马尾甩动，“锈井还能跑，婴啼还能不回应，这玩意儿……看一眼就完蛋？防不胜防啊！”她夸张地抱住头，“我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像那条边了！窗户沿！地毯缝！烛台的影子！”
她的话让几个人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与房间里任何清晰的线条或边缘接触，气氛更加诡异。
“好了好了，”顾笙再次试图调节，但她的幽默这次有点干巴巴的，“我们这怪谈会再开下去，怕是没人敢睁眼看东西了。下一个……下一个能不能来个稍微……稍微有点‘过程’的？哪怕死得明白点？”她说着自己都打了个冷颤。
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接连三个高质量又极其骇人的故事，似乎耗尽了大家的灵感，也提升了门槛，让接下来的人有些压力。
这时，一直安静坐在稍显位置，气质沉稳、有着长者风范的金尚律轻轻清了清嗓子。她年岁稍长，是众人私下里尊敬地称为“金律姐”的人，平时话不多，但总在关键时刻能给出稳妥的建议。
“既然小顾这么说，”金尚律开口了，她的声音平和而沉稳，自带一种让人安心却又不敢轻视的威严，“那我来讲一个吧。不算多么惊天动地，是我年轻时插队落户那个村子里，老人们口耳相传的一个老话（禁忌）。关于……‘腐烂’的。”
她的用词很谨慎，带着一种经历过岁月沉淀的凝重。
“我下乡那个地方，很穷，土地也算不上肥沃。农民们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最大的指望就是秋收后，地窖里那些粮食、土豆、白菜能安安稳稳地存到第二年春天，别烂掉，别被耗子啃光。那是他们的命根子。”金尚律的声音不疾不徐，将人们带入了那个物资匮乏、依赖自然的年代。
“村里几乎家家都有地窖，挖在屋里或者院子底下，用来储存过冬的食物。大家对待地窖，都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什么时候开窖，什么时候查看，都有讲究。而最大的忌讳就是——绝不能让你家地窖里的东西，‘烂’到一定程度。”
“不是普通的发霉发芽，那种挑拣一下还能吃。老人们说的是那种彻底的、无可挽回的、从里到外烂透了的‘腐’。尤其是指……‘人為疏忽’导致的、大面积的腐壞。”
烛光下，金律姐的表情很严肃。
“据说，如果一个地窖里的东西，因为主人的懒惰、疏忽或者不当管理，出现了那种成片的、流淌着脓水、散发着无法形容的恶臭、甚至生出诡异蛆虫的彻底腐烂，并且这种腐烂持续一段时间没有被发现和处理……那么，这个地窖就会‘活’过来。”
“不是变成怪物，而是……变成一种‘状态’。一种‘腐烂’的状态本身。窖口会变成一张不断渗出黑色粘液的嘴，窖内会变得深不见底，里面不再是土豆白菜，而是不断蠕动着、翻滚着、滋生着无法名状的腐败之物。它会散发出一种极其特殊的‘腐香’。”
金尚律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个词带来的矛盾感侵蚀听众的神经。
“那是一种混合了最甜腻的果肉腐败和最腥臭的尸体腐烂的气味，甜得发腻，臭得钻脑，闻过一次就永远忘不掉。这种‘腐香’有一种可怕的吸引力，尤其是对那些生活困苦、内心充满匮乏感、或者心智不坚的人。”
“被‘腐香’吸引的人，会像着了魔一样，痴痴地走向那个地窖。他们会觉得那窖里有无穷无尽的美食珍宝，是他们梦想的一切。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想要爬进去。”
“而一旦有人真的爬进了那样一个‘活’过来的朽窖……”金律姐的声音沉了下去，“就再也出不来了。窖口会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就像从未打开过。那个人，会成为窖里新的‘腐烂’的一部分，加速整个地窖的腐败进程，并让那种‘腐香’变得更加浓郁，去吸引下一个受害者。”
“老人们说，那不是鬼，也不是妖。那是‘疏忽’和‘腐败’本身滋生出的‘孽’。是主人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它依靠吞噬那些被表象诱惑的贪婪或不幸者来维持自身的存在。”
“我们村里就发生过一起。有一户人家，男人嗜酒懒惰，女人体弱多病，秋收后地窖里的土豆没收拾好，又碰上一个暖冬，等开春发现时，大半个窖的土豆都烂成了黑水，臭气熏天。那男人怕被村里指责，偷偷把窖口封了，想等气味散散再收拾。”
“结果没过几天，那男人就失踪了。有人最后看见他，说他眼神发直，嘴里念叨着‘肉……好香的肉……’，摇摇晃晃地往自家院子走。后来人们在他家地窖口发现了挣扎的痕迹和几片被撕烂的衣角，窖口边缘残留着一种黑亮粘稠、恶臭无比的液体。撬开地窖，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四壁和底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着的黑色淤泥，散发着那种令人作呕又莫名吸引人的‘腐香’。而那个地窖，无论后来填了多少土，第二天都会恢复原状，那个黑洞洞的窖口始终存在着，散发着淡淡的、诱惑的‘香’气。那家人很快也搬走了，房子和那个邪门的地窖就一直废弃在那里。”
金尚律环视了一圈听得屏息凝神的众人。
“所以，这个怪谈的警告是：第一，要勤勉，要谨慎，不要让你拥有的东西因你的疏忽而彻底败坏，那可能会酿成无法预料的灾祸。第二，也是更重要的——无论生活多么困顿，内心多么渴望，都要保持清醒。如果有一天，你在某个看似破败荒废的地方，闻到一种异常甜腻又无比腐臭、让你莫名产生强烈渴望的气味，尤其是从类似地窖、坑洞这类地方散发出来的……”
她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带着长者的告诫。
“立刻屏住呼吸，掐自己一把，用最快的速度远离！那不是什么宝藏的气息，那是‘腐烂’本身在寻找饵料和同伴。一旦被迷惑靠近，甚至试图窥探，你就会成为它的一部分，永堕腐朽之中，再也无法脱身。”
金律姐的故事讲完了。
相较于前三个，这个怪谈似乎多了一丝“因果报应”的色彩，源于人的疏忽，最终又反噬于人。但它那关于“腐烂”状态本身活过来的想象，以及那种“腐香”的设定，依旧充满了令人作呕又毛骨悚然的恐怖感。它更贴近一种生活化的、缓慢发生的噩梦，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因疏忽而滋生的……孽？”叶䀣谱推着眼镜，试图理解，“类似于一种负能量聚集体？通过诱惑来自我维持？这种设定……”
“太恶心了……”吴晓烨苦着脸，“又恶心又可怕！那种味道……光想象一下我就要吐了……可是又会有吸引力？”她矛盾地皱紧眉头。
“而且几乎无法根除，”沈聆沉吟道，“填土都会恢复原状，它已经成了一种‘现象’。”
耿霜默默抱紧了双臂，她似乎对这种源于“腐烂”和“疾病”的概念更为敏感。莫怡琴则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为那些被诱惑的迷失者感到悲哀。
客厅里再次被一种新的恐怖氛围所笼罩。金尚律的故事像是一记沉重的警钟，敲打在每个人心上，提醒着疏忽与腐败可能带来的超自然恶果。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小了，但风依旧呜咽着穿过古宅的缝隙，仿佛带着那股若有似无的“腐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