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层面的攻击……这个概念太可怕了……”叶䀣谱自己还在低声沉吟,完全沉浸在对这个怪谈设定的技术性解构中,忽略了其他人苍白的脸色。
“䀣谱姐……”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下意识地拨弄了一下贝斯的琴弦,又赶紧捂住,生怕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那个村子的人……太可怜了……活在那种恐惧里……”
“而且无解,”沈聆的温和中也带上了一丝凝重,“无法沟通,无法赎罪,一旦触发,后果不可逆转。这种基于规则的惩罚,比有形的怪物更令人绝望。”
吴晓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活跃气氛,却发现自己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是夸张地做了个捂住自己嘴巴的动作,逗得顾笙勉强笑了笑,但那笑容很快又消失了。
接连五个怪谈,一个比一个诡异,一个比一个更触及存在本身的恐惧,让众人的精神都有些疲惫和过度紧张。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这时,一个带着些许慵懒、却又透着人间烟火气的声音响起了。是唐吟乐。她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衣角,仿佛在品味每个故事里那些与“日常”背离的异常点。她的气质日常而浓厚,心系人间烟火,此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独特的、将恐怖拉回现实的奇异质感。
“听了这么多……又是井又是画又是地窖又是祠堂的,”唐吟乐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刚听完一场悲欢离合的戏文,“都离咱们平常日子有点远。我这儿倒有个……更‘家常’一点的怪谈,是我姥姥那辈人传下来的,关于‘灶’的。”
“家常?”吴晓烨来了点精神,“灶台有什么恐怖的?闹耗子还是锅成精了?”
唐吟乐摇了摇头,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混合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悚然。
“不是那种。这个怪谈,关乎‘火候’,关乎‘品尝’,更关乎……‘规矩’。”
“过去家家户户都烧土灶,一日三餐,烟火气儿就是日子。”唐吟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讲述家常里短的亲切感,然而内容却截然相反,“灶王爷的传说大家都知道,腊月二十三上天言好事。但我姥姥说的这个,跟灶王爷关系不大,更像是……灶台本身,或者说是依托灶台存在的某种‘东西’,有自己的脾气和规矩。”
“尤其是在那些传承了很多代的老灶头上。据说这种老灶,经过常年累月的烟火熏燎、油渍浸润,再加上一代代主妇(或主夫)的心力灌注,会慢慢生出一点‘灵性’来。它不一定是坏的,甚至大部分时候是‘好’的,能保佑家宅饮食平安,火候恰到好处。但它有几个绝对不能触犯的‘忌讳’。”
唐吟乐伸出手指,一条一条细数,像是在念叨什么重要的家规:
“第一忌,是‘断火熄薪’。不是说偶尔熄火,而是指那种彻底的、长时间的让灶台冷掉。比如举家搬迁,长时间无人使用,让老灶彻底冷却。或者……更严重的,拆灶毁灶。一旦冷了,久了,那点‘灵性’没了依托,就会转化成别的东西,带着一股被遗弃的‘冷怨’。”
“第二忌,是‘秽物入灶’。不是指普通的脏东西,而是特指那些‘污秽不洁’之物,比如……女人的月事布、久病卧床之人的秽物、甚至是死人的衣物等等。这些东西一旦被故意或无意投入灶中燃烧,会对灶台的‘灵性’造成极大的污染,引向极其邪门的方向。”
“而最最忌讳,也是最容易不小心触犯的,是第三忌——‘外邪尝膳’。”唐吟乐的语气加重了。
“什么叫‘外邪尝膳’?”顾笙好奇地问。
“就是不是这个家里的人,或者说,不是被灶台‘认可’的这个家的成员,绝对不能‘第一个’品尝刚从这口灶上做出来的、第一碗、第一口的‘新炊之食’。”唐吟乐解释道,“尤其是那种祭祀过祖先、或者有特殊寓意(比如寿面、年糕、新生儿的满月饭)的食物。甚至平时普通的家常饭,也有这个讲究,只是没那么严厉。”
“如果触犯了会怎么样?”吴晓烨追问。
唐吟乐的脸色沉了沉:“如果触犯了,尤其是触犯了第三忌,那口灶……就会‘记住’那个外来的味道。它会觉得自己的‘成果’被窃取了,被玷污了。”
“接下来,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她的声音带上了寒意,“那口灶会开始‘闹脾气’。它做出来的饭菜,味道会变得很奇怪。不是馊了,也不是没熟,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家里人吃了,会莫名地争吵、倒霉、生病。而最邪门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紧张的脸。
“那个‘外邪’——也就是第一个偷尝了食物的人,无论他走到哪里,离那口灶多远,都会开始产生一种无法抑制的‘饥饿感’。不是普通的饿,是一种针对那口灶所做食物的、病态的、疯狂的渴望。他会觉得只有那口灶做出来的东西才能填饱他,别的食物味同嚼蜡,甚至吃了就吐。”
“他会想尽办法回到那户人家,去乞讨、去偷窃那口灶做出来的食物。而一旦他再次吃到,那种饥饿感会暂时缓解,但很快就会变本加厉地回来,驱使着他再次前往。一次比一次频繁,一次比一次迫切。”
“同时,那口灶本身也会发生变化。灶膛里的火会变得忽明忽暗,颜色发青发绿。烧出来的饭菜,会渐渐带上一种极其诱人的异香,让家里人忍不住多吃,但吃了之后又会变得昏昏沉沉,脾气暴躁。灶台上甚至会莫名渗出一种油腻腻、黑乎乎的液体,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到了最后,”唐吟乐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那个‘外邪’会彻底失去神智,变成只想着那口灶的食物的行尸走肉,日夜徘徊在那户人家周围。而那户人家的人,也会因为长期食用那变异的饭菜,变得面色蜡黄,眼神呆滞,家宅不宁,最终衰败下去。一口本来保佑家宅的老灶,就这样成了索命的冤孽。”
“我姥姥说,她小时候邻村就发生过一起。一户人家嫁女儿,按照习俗,新娘子出门前要吃一碗娘家灶上煮的‘离娘面’。结果那碗面刚出锅,被一个跑来讨喜糖的、脑子不太灵光的外村流浪汉抢先去锅里抓了一把吃了。当时大家只觉得晦气,赶紧重做了一碗,也没太当回事。”
“结果没过一个月,那流浪汉就变得形销骨立,天天在那户人家门口转悠,嘴里念念叨叨‘面……香……吃……’,眼神绿油油的,吓人得很。那户人家也开始倒霉,牲口病死,家里人接连病倒,灶台晚上还发出怪响。后来请了高人来看,才知道是触犯了‘灶忌’,那口老灶已经被‘污染’了。最后没办法,只能请人择吉日,举行了复杂的仪式后,把那口传承了好几代的老灶彻底拆毁,深埋地下。那户人家和那个流浪汉后来才慢慢恢复正常,但家道也就此中落了。”
唐吟乐讲完了,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仿佛那灶台里诡异的火苗和流浪汉绿油油的眼睛就在眼前。
这个怪谈,不同于之前的宏大诡异,它更贴近生活,更细微,却也因此更让人感到一种熟悉的恐怖。灶台是日常生活的中心,一旦它“活”过来并充满恶意,那种破坏性是渗透到每一天、每一顿饭里的,足以在不知不觉中摧毁一个家庭。
“病态的……饥饿感?”莫怡琴轻声重复,作为歌者,她对“渴望”与“满足”有着更深的理解,这种扭曲的渴望让她不寒而栗。
“就因为一口吃的……”吴晓烨表示难以理解,但又觉得毛骨悚然,“这规矩也太苛刻了!”
“所以老话常说,‘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金尚律缓缓道,带着长者的阅历,“现在看来,饭也不能乱吃,尤其是别人家灶上的第一口饭。这些古老的忌讳,能流传下来,总有它的道理。”
耿霜默默抱紧了膝盖,她对这种源于“家”和“日常”的异变似乎感触更深。叶䀣谱则推着眼镜,又开始嘀咕“认知锚定”和“概念污染”之类的术语。
客厅里弥漫起一股想象中诡异饭菜异香和冰冷灶台怨念混合的恐怖气息。唐吟乐的故事像是一根细针,刺入了日常生活最柔软、最不设防的部位。
窗外的雨似乎完全停了,风也住了,只有古宅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