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怡琴轻柔的嗓音在略显拥挤的客厅里响起,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新来的旺颜,那温和的注视却让旺颜感到一丝莫名的不自在,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的笑容也更用力了些。
“这个故事,叫做‘镜屋’,”莫怡琴开始了她的第二个怪谈,她的声音依旧拥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但此刻这力量正用来编织一个关于表象与真实的恐怖故事,“不是指那种游乐场里哈哈镜的屋子,而是一个……真正存在于某个被遗忘角落的、古老的宅子。”
“据说,那栋宅子属于一个极其富有的、却对自身容貌和外界评价感到无比焦虑的家族。”莫怡琴的叙述将人们带入一个扭曲的世界,“宅子的主人偏执地相信,他必须时刻审视自己,也必须时刻窥见他人最真实的一面,才能确保安全、维系地位。于是,他倾尽财力,建造了这栋‘镜屋’。”
“顾名思义,宅子内部,从走廊到房间,从天花板到地板,几乎所有能被覆盖的表面,都镶嵌着光滑无比、成像清晰的镜子。不是普通的玻璃镜,而是一种采用特殊秘法炼制的水银镜,据说能照出人眼所忽略的细微之处,甚至……能映照出一些别的东西。”
“宅子里的人,就生活在这无数个自己的包围之中。无论走到哪里,处于何种角度,都能看到自己——正面的、侧面的、背影的、扭曲的、重叠的……无休无止。起初,这只是一种新奇和奢侈,但久而久之,生活在其中的人开始发生变化。”
“那种变化是缓慢的、渗透的。”莫怡琴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当你无时无刻不被自己的影像注视、评判,你会变得越来越关注外在的每一丝细节,一个毛孔的粗大、一丝头发的不整、一个微小表情的失控,都会在无数镜子的重复映照下被无限放大,变得难以忍受。同时,你也会开始怀疑……镜子里那个随着你一举一动而同步的身影,真的……只是影子吗?”
“而更诡异的是,那种特制的水银镜,据说真的能照出人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不是具体的想法,而是一些……情绪的本质、气场的颜色、甚至是被精心掩饰的微小恶意。长期居住其中的人,渐渐能在镜中看到自己影像周围浮现出淡淡的、无法形容的色晕,或者是一些扭曲的光影,反映出他们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内心状态。”
“焦虑者的影像周围是躁动不安的灰黄色波纹;嫉妒者的影像眼角会闪过腥绿的碎光;而心怀恶念者……他们的镜像,有时会露出与自己本体截然不同的、极其细微的诡异微笑,或者眼神会冰冷地穿透镜面,回望过来。”
旺颜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神有些闪烁。邓讯皱起眉头,似乎觉得这故事有些故弄玄虚。林馨则抱紧了胳膊,感到一阵寒意。
“后来,那个家族衰败了,宅子也荒废了。关于它的具体位置也失落了。但关于它的传说却流传下来。”莫怡琴继续道,“据说,那栋镜屋并没有真正‘死’去。那些吞噬了无数影像和情绪碎片的镜子,反而滋生出了某种东西……某种依赖于‘映照’而存在的混沌意识。”
“它渴望更多的‘映照’,渴望看到更多真实的、未经掩饰的‘内在’。它会……吸引那些过于注重外表、或内心充满矛盾、或极力隐藏真实自我的人。会在迷雾中、在山路的拐角、甚至是在梦境里,悄然出现,引诱迷途者进入。”
“而一旦有人误入了镜屋……”莫怡琴的声音压低了,带着警示,“他就很难再出来了。不是因为门消失了,而是因为他会迷失在无数个‘自己’当中。”
“他会看到无数个镜像做出与自己不同的动作,露出自己不会露出的表情,甚至彼此交谈、指责、诱惑。他会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自己,哪个是镜中的幻影。他会疯狂地试图抓住一个‘真实’,却只会导致更多的混乱和扭曲。他的精神会被无数个重叠的、矛盾的‘自我’撕碎。”
“最终,迷失者会成为镜屋的一部分。他的影像会被永远困在镜中,重复着癫狂的动作,而他的本体则会化作家具上的一层薄灰,或是融入某面镜子里一道新的水银纹路,为镜屋提供更多的‘养料’,让它能去吸引下一个受害者。”
莫怡琴的故事讲完了。她的目光再次轻轻扫过旺颜,然后温和地看向所有人。
“所以,这个怪谈的警告是:不必过于沉迷镜中的倒影,那或许并非全部的真实,也可能映照出你不愿面对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如果在某些人迹罕至的地方,看到一栋所有窗户都异常明亮、仿佛内部有无数光源在闪烁的建筑,尤其是当它让你产生一种强烈的、想要审视自己或窥探它的冲动时……”
她柔声说,话语却带着重量:
“尽快远离。不要好奇地靠近,更不要试图进入。因为一旦你踏足其中,你所看到的无数个‘自己’,可能没有一个……是你能承受的。那栋屋子,它不害命,它只‘吞噬’形象与认知,让你在无穷尽的自我对视中,彻底崩溃。”
客厅里异常安静。这个怪谈没有直接的物理伤害,却直指人对自我认知的恐惧和对外在评价的焦虑。尤其是对新来的旺颜这种看似注重外表和社交形象的人,冲击力似乎格外明显。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避开了看向壁炉旁那块装饰用的镜面屏风。
邓讯撇了撇嘴,似乎想说什么“迷信”,但看了看周围人凝重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林馨则小声说:“这故事……让人心里发毛。”
原有的成员们则交换着眼神,莫怡琴这个故事,似乎不仅仅是讲怪谈那么简单,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洞察和轻微的敲打。
窗外的风雨声几乎已经完全停止,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嗒嗒声,规律得令人心慌。古宅内的空气,因为新成员的加入和这个意有所指的故事,变得更加微妙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