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冰层下的熔岩
凌曜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夏辰心里激起惊惧的涟漪。
单独谈？现在？在他刚刚看到那些照片，心冷得像浸在冰水里的时候？
夏辰几乎是僵硬地站起身，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能感觉到其他队友投来的好奇目光，但他不敢回看，只是低着头，跟着凌曜走出了训练室。
走廊的光线比训练室暗淡，将凌曜的背影拉得更加修长而冷硬。他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了基地那个很少人使用的露天小阳台。
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吹散了夏辰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和冰冷。他看着凌曜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然后转过身，将手里那份文件递了过来。
“看看这个。”凌曜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夏辰的手指微微颤抖，接了过来。借着阳台昏暗的灯光，他看清了——那不是转会协议，也不是什么交易文件。
而是一份律师函的草稿，以及……几张打印出来的、清晰的监控照片和通讯记录截图。
律师函的对象是Viper和风暴俱乐部，内容直指其造谣诽谤、恶意中伤、以及不正当竞争。措辞严厉，证据确凿。
而那些照片和截图，则清晰地显示了是Viper如何买通所谓的“爆料人”，如何拼接剪辑录音，如何策划了那几张模糊的“会面照”的前因后果。甚至还有一段简短的文字记录，是凌曜昨晚在车里对Viper的警告，语气冰冷而强硬，根本不是什么私下交易，而是最后通牒。
【“……如果你觉得这些伪造的东西能撼动星耀，大可以试试看。看是你的谣言传得快，还是我的律师函送得快。”】
【“……夏辰是星耀的非卖品。收起你那些可笑的心思。”】
最后那句话，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了夏辰世界里所有的阴霾和冰霜。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凌曜，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愧疚和狂喜像两股汹涌的浪潮，在他胸腔里猛烈撞击，撞得他浑身发颤。
所以……没有交易。
没有放弃。
那句“相信我”……是真的。
他一直在暗中处理这一切，用他的方式保护他，保护战队。而自己……却因为那些可笑的谣言和不信任，几乎要崩溃。
“队……队长……我……”巨大的情绪冲击下，夏辰的声音哽咽得不成调，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手中的纸张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慌忙低头想擦，却越擦越狼狈。
一只微凉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颤抖的手腕。
夏辰浑身一僵，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凌曜不知何时靠近了一步，就站在他面前。夜色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但他的眼神却不再是平日那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里面翻涌着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一种极深的、被小心翼翼压抑着的东西。
“哭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温和，“不是让你信我么。”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夏辰所有委屈的闸门。他再也忍不住，像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眼泪掉得更凶，却不再是恐慌和绝望，而是卸下所有重负后的宣泄。
“对、对不起……队长……我看到那些照片……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语无伦次，哭得抽噎，几乎喘不上气。
凌曜握着他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
“我不会。”他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任何时候都不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夏辰湿漉漉的脸上，像是叹了口气，极轻，几乎融在风里。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有些生疏地、轻轻擦过夏辰的脸颊，拭去那些滚烫的泪水。
那触碰一掠而过，快得像个错觉，却让夏辰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连呼吸都忘记了。
队长……碰了他？用那种……近乎温柔的动作？
凌曜似乎也对自己的举动有些意外，手指僵了一下，迅速收回，插回裤袋里，视线也略微移开，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耳根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语气却强行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Viper手里的所谓‘证据’不堪一击，律师团队已经准备就绪。俱乐部这边全力支持，不会做任何妥协。”他语速加快，像是在掩盖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叫你来，是让你提前知道，有个心理准备。接下来舆论可能还会发酵，不要去看，不要回应，交给我来处理。”
夏辰呆呆地看着他，心脏在经历过山车般的剧烈起伏后，此刻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撞击着胸腔。脸上被触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一路烧到脖子根。
所以……刚才不是错觉。
队长不仅没有放弃他，还在……安慰他？虽然方式那么别扭，那么生硬。
“听明白了？”见他不答，凌曜蹙眉看回来，语气又带上了惯有的威严，只是那丝尚未完全褪去的、罕见的温和底色，让这威严听起来毫无威慑力。
夏辰猛地点头，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点晕，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响亮：“明白了！队长！我……我一定不看！不回应！都听你的！”
凌曜似乎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回去吧。好好训练，别影响状态。”
说完，他率先转身，推开了阳台的门，仿佛多待一秒都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夏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看似镇定却比平时略显急促的背影，心底那片冰原早已化为汹涌的暖流，澎湃激荡。
之前所有的忐忑、猜疑、不安，都被那句“非卖品”和那个笨拙的擦拭动作彻底击碎。
回到训练室，其他队友好奇的目光探究地扫过来，但看到夏辰虽然眼睛红肿，却神色明亮，甚至嘴角还压不住地上扬，而凌曜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便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夏辰坐回自己的位置，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了耳机。
世界仿佛都不一样了。
键盘的敲击声变得清脆悦耳，屏幕上的游戏画面也变得生动清晰。他操作着英雄，每一个走位，每一个技能释放，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力量。
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有一个人，用最沉默却最坚实的方式，为他挡下了所有风雨。
训练间隙，他偷偷瞟向旁边的凌曜。
凌曜正专注地看着屏幕，侧脸冷峻，似乎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但夏辰却注意到，他那原本放在键盘上的左手，此刻正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刚才替他擦过眼泪的右手手指。
这个小动作，像一颗投入夏辰心湖的糖，瞬间漾开了无边无际的甜。
原来，冰山的裂痕之下，是真的有熔岩在涌动。
只是他不知道，这熔岩何时会喷发，又会将他们带向何方。
而此刻，网络上，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Viper不甘心的操纵下，悄然酝酿。凌曜的强硬反击，显然彻底激怒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