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硝烟之后的晨曦

凌曜离开后，训练室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剩下大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关于Viper社会性死亡的新闻推送，像一场无声的默剧，宣告着一场战争的终结。

夏辰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手腕上活络油的辛辣感依旧清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凌曜离去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极度情绪宣泄后的虚脱，以及……被巨大安全感包裹后的细微战栗。

他慢慢坐回椅子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漆黑的电脑屏幕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凌曜刚才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你是星耀的队员，是我的人。护着你，是应该的。”
——“竞技圈，也是江湖。想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有时候就不能太干净。”
——“记住这种感觉。……用胜利，给这一切画上最终的句号。”

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酸软发胀。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凌曜冰冷外壳下所包裹的，是怎样一种强大而近乎霸道的守护欲。那不是简单的队友情谊，那是一种更深刻、更排他的标记和占有。

“我的人……”
夏辰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他猛地抬手捂住脸，感觉自己像个刚刚被巨大惊喜砸晕的傻瓜，又想哭又想笑。

原来被如此坚定地选择和保护，是这种感觉。
原来他小心翼翼藏匿的崇拜和喜欢，或许……并非完全的单向奔赴。至少，他在凌曜心中，是特殊的，是值得他动用雷霆手段去维护的“自己人”。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冲刷着之前的愤怒和不安，滋生出一种更加汹涌而坚定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训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助理小哥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笑容：“辰哥，还没休息？王经理让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点吃的。”他手里提着一份热气腾腾的宵夜。

夏辰回过神，连忙放下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些：“谢谢，放这儿吧，没什么胃口。”
“多少吃点，”助理小哥把餐盒放在桌上，语气轻松了不少，“危机解除了！Viper那孙子彻底凉了！俱乐部官博下面全是道歉和心疼你的评论，王经理和法务部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都是来谈合作和慰问的！真是扬眉吐气！”

夏辰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多喜悦的感觉。比起舆论的反转，他更在意的是凌曜为此付出的东西，以及……这件事背后折射出的、这个圈子的残酷面貌。

“队长他……”夏辰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为了拿到那些东西，是不是……很麻烦？”

助理小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压低声音：“曜哥确实费了不少心思。有些陈年旧事，牵扯的人多，水也深。也就是曜哥在这种圈子里待得久，人脉广，手腕也硬，才能把这些东西挖出来并在这个时机放出去。换个人，真不一定能办得这么干净利落。”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敬佩，“曜哥这次是真的动怒了，Viper碰了最不该碰的底线。”

夏辰的心微微一沉。果然如此。凌曜展现出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其背后可能涉及的复杂博弈和代价。

“不过辰哥你放心，”助理小哥又赶紧补充道，“曜哥处理得很干净，不会引火烧身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调整好状态，明天的比赛，关注度肯定爆表，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呢！”

提到比赛，夏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所有的杂念被迅速压了下去。
“我知道。”他深吸一口气，打开还温热的餐盒，“我会用赛场上的表现，回应所有质疑。”

助理小哥放心地笑了：“那就好！那你慢慢吃，早点休息！”说完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训练室里又只剩下夏辰一人。他强迫自己吃了几口东西，味同嚼蜡。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

他重新打开电脑，却没有继续游戏，而是点开了凌曜近几年的一些比赛录像和采访视频，尤其是那些陷入逆风局、或者队伍面临巨大压力时的片段。
他以前看这些，更多的是学习凌曜的操作思路和指挥艺术。但现在，他带着一种全新的视角，试图去解读镜头前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男人，背后究竟承担了多少东西，又隐藏着怎样的决断和锋芒。

他看到凌曜在队伍绝境时，那双依旧沉静如水的眼睛下偶尔掠过的极致专注与狠厉；
听到他在赛后采访中，用最平淡的语气将巨大压力轻描淡写地带过，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也注意到某些特定时刻，他对某些对手流露出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厌恶和排斥……

以前忽略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更立体、更复杂、也更让人心疼的凌曜。

他不是天生冷漠，他只是用冰冷包裹住了所有情绪，只为更高效地达成目标，守护他在意的一切。
而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也被划入了那个“在意”的范畴。

一种强烈的渴望在夏辰心中滋生——他不想永远只是被保护的那个。他想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洞察并规避所有的明枪暗箭，强到能够真正与凌曜并肩，甚至……在未来某一天，也能为他挡去风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关掉视频，重新点开游戏客户端，却没有进入排位，而是打开了自定义模式，选择了最基础的补刀练习。
一下，又一下，极致枯燥，却最能磨练心性和基本功。
他将所有的杂念、所有的后怕与悸动，都倾注到了这最简单重复的操作中，眼神专注而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再次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夏辰没有回头，但他全身的感官却瞬间绷紧，清晰地辨认出那是属于凌曜的、独特的频率和气息。

凌曜停在他椅背后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一丝不苟重复补刀操作的英雄，以及旁边近乎完美的补刀数据统计。

夏辰的心跳漏了一拍，操作却丝毫未乱，甚至更加稳定。
他感觉到凌曜的视线落在他微湿的发梢（刚才用冷水洗了把脸）、吃完的餐盒以及那瓶打开的活络油上，停留了片刻。

“还不休息？”凌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马上就好。”夏辰答道，声音平静，手下最后一个炮兵应声而倒，补刀数达到一个惊人的完美数值。他退出自定义模式，关掉了电脑，然后才转过身。

抬起头，直直地迎上凌曜的目光。

他的眼睛还因为之前的情绪波动而有些微红，但里面的光芒却清亮而坚定，找不到丝毫阴霾和退缩，只有经过淬炼后更加纯粹的斗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的依赖。

凌曜似乎有些意外他如此快的调整和此刻的眼神，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幽光。

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
训练室柔和的灯光洒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近乎交叠在一起。

“队长，”夏辰率先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郑重的力量，“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凌曜眉峰微挑，示意他继续。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夏辰一字一句道，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也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动用了……不那么‘干净’的手段，卷进了不必要的麻烦。”

凌曜沉默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畏惧或疏离。但他只看到了坦荡的感激和一种……近乎同进退的决然。

“我说过，”良久，凌曜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半分，“护着你，是应该的。那些手段，存在即合理，用在合适的地方，就是武器，无关干净与否。”

他的目光落在夏辰依旧有些发红的手腕上：“手怎么样？”

“没事了。”夏辰下意识地想藏起手腕，却又强迫自己停下，坦然展示，“不会影响明天的比赛。”

“嗯。”凌曜点了点头，“回去睡觉。”

命令依旧简洁，却少了些许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夏辰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犹豫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气，轻声问道：“队长，以后……我能帮你分担一些吗？不只是比赛。那些……你看得到的，我看不到的麻烦。”

凌曜身形似乎顿了一下。他看向夏辰，少年仰着脸，眼神干净又执拗，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却又奇异地融合着经过事后的沉稳。

这种矛盾的特质，在此刻的夏辰身上，格外引人注目。

凌曜没有回答能，也不能。他只是伸出手，极其短暂地、近乎礼节性地、轻轻按了一下夏辰的肩膀。

那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力度轻得如同羽毛拂过。

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夏辰，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先打好你的比赛。”凌曜收回手，转身走向门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调，“想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你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话语依旧是打击式的，但夏辰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等你足够强。

看着凌曜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夏辰站在原地，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凌曜按过的肩膀，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灼人的温度。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慌，而是因为兴奋和期待。

不够强吗？
那就变得更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