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幻影和濒死的呜咽从方优灵的噩梦中褪去,留下的是更真实的、粘稠的沉重——像冻土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余临秋背对着星尘的帐篷站着,身影在熹微晨光中绷得像一块冷却的铸铁。他脚下那片被反复践踏的冻土上,只有凌乱的脚印和被压断的枯草,没有任何刺目的深色污迹。 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仿佛只是方优灵被冻僵大脑产生的幻觉。
但余临秋的状态戳破了幻觉。他冲锋衣的领子竖着,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绷得死紧。眼底的红血丝蛛网般密布,不是疲惫,是高度警戒下被熬干的痕迹。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那是强行压制某种激烈情绪后的余震。
帐篷帘子掀开一条缝,方优灵探出头,清晨的寒气刀一样刮在脸上。她的目光越过余临秋僵硬的背影,投向营地中央。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活动,几个印着节目组LOGO的大箱子被搬了出来,其中一个上面赫然放着——抽签箱。
“所有人员注意!半小时后集合!进行重组抽签!重申规则:五人一组,必须来自五支不同乐队!迟到视为自动弃权!” 拿着喇叭的吼声毫无感情地砸碎了营地清晨残存的最后一丝宁静。
这声音像冰冷的针,刺得方优灵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看向晨音乐队的方向。
晨音的帐篷门帘也掀开了。赖馨得第一个走出来,雾紫色的头发在灰白晨光里显得有些黯淡。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像只餍足的猫,目光却精准地、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越过半个营地,牢牢锁在余临秋和他身后那片空地——昨夜秦筝倒下的位置。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洞悉一切、又带着残忍兴味的弧度。
高询跟在她身后出来,平板电脑已经拿在手里,低头快速划动着,仿佛外界纷扰与她无关。卢绘则指挥着助理开始收拾装备,动作利落。苏洛抱着手臂靠在帐篷边,冷眼扫视着整个营地,目光像淬了冰的探针。而宁有缘,抱着她的鼓棒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神怯怯地扫过星尘帐篷的方向,又飞快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星尘帐篷的门帘被猛地掀开!
秦筝走了出来。
她身上依旧是那件深色风衣,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头发被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和眼下淡淡的青影。嘴唇紧抿着,没有丝毫血色,像一道冰冷的刻痕。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弯曲的标枪,周身散发着一种比清晨寒风更凛冽的、拒人千里的寒意。
她的目光,像两道实质的冰锥,精准地、毫无偏差地刺穿了营地稀薄的空气,狠狠钉在赖馨得那张带着嘲弄笑意的脸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
赖馨得的笑容加深了,甚至挑衅般地歪了歪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隔得太远,听不清,但看那唇形,绝非善意。
秦筝的下颌线骤然绷紧,绷出一道冷硬到极致的弧线。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指关节隔着布料都能看到用力的轮廓。她没有丝毫退缩,眼神里的寒意凝成了万年不化的玄冰,带着一种淬毒的、毫不掩饰的杀意,无声地切割回去。 那目光的重量,仿佛能让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余临秋猛地侧身一步,高大的身形有意无意地挡在了秦筝和赖馨得视线交锋的路径中间。他微微偏头,对着秦筝的侧脸,嘴唇极快地翕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处的方优灵勉强捕捉到几个破碎的音节:“…为了…她们…撑住…别让她…”
秦筝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濒死的蝶翅。但她的视线依旧死死锁定赖馨得,没有丝毫偏移,周身那股冰冷的、濒临爆发的张力,并未因余临秋的话而减弱分毫。
营地另一端,施缪情被寥乐安半搀半抱地弄出了帐篷。她裹在那件巨大的黑色羽绒服里,像个行动不便的茧,头深深地低垂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压抑的痛哼,身体佝偻得厉害。寥乐安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躲避着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探究的、同情的、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那些目光像无形的针,扎在星尘每个人身上。
工作人员刺耳的喇叭声再次响起:“集合!准备抽签!”
这声催促,像点燃了引信的炮仗。营地压抑的寂静被彻底打破,各种声音涌了上来——拖动脚步的窸窣、低声的议论、紧张的呼吸、还有……无声的硝烟在秦筝和赖馨得之间弥漫,几乎要凝成实质。
方优灵看着秦筝那挺直却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背影,看着赖馨得那慵懒又恶毒的笑容,看着施缪情痛苦佝偻的身影,看着余临秋沉重如山的守护姿态……心脏被一只名为“重组”的冰冷大手紧紧攥住。
风暴的中心,不再是医院,而是眼前这个冰冷的抽签箱。真正的撕裂,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