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无声的硝烟

凌曜那句“等你先能单杀我再说”像一枚投入深水的石子，在夏辰心湖里持续不断地漾开涟漪。这不是拒绝，更像是一道设下界限的考题，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懂的、通往更深羁绊的隐秘入口。

接下来的日子，夏辰的训练量达到了一个近乎疯狂的程度。
常规训练结束后，他不再加练普通的排位，而是将所有业余时间都投入到了对凌曜的研究中。
他翻出凌曜近几年所有第一视角的打野录像，一帧一帧地分析他的刷野路线、Gank时机选择、眼位布置习惯、甚至是在不同局势下的微操偏好。他不再仅仅将凌曜视为队长和偶像，更是一个需要被彻底剖析、理解和最终超越的目标。

他知道，以凌曜的谨慎和老辣，在正式比赛或训练赛中单杀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唯一的机会，在solo（一对一）里，而且必须出其不意。

凌曜将夏辰的努力看在眼里，没有阻止，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偶尔在夏辰对着屏幕冥思苦想时，会看似无意地走过，留下一两句点到即止的提点。
“他习惯在河道蟹刷新前15秒做视野。”
“血量低于30%时，他的逃生路线通常会偏向有闪现的方向。”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被夏辰如获至宝地捡起，一点点拼凑出击败凌曜的可能性。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氛围。在团队中，他们依旧是默契无间、令人生畏的中野组合；但在训练之外，一种无声的、激烈的较量在暗流下汹涌进行。他们的眼神在食堂交错时，会多一分审视和评估；在走廊擦肩而过时，空气里都仿佛绷紧了一根弦。

其他队员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只当是夏辰经历了风波后更加刻苦，而凌曜作为队长一如既往地严格。

这天深夜，训练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夏辰刚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自定义练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正准备关机，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凌曜忽然开口：“来一局solo。”

夏辰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清醒过来。
他转过头，对上凌曜平静无波的目光。那不是试探，是通知。

“……好。”夏辰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了鼠标，感觉掌心有些潮湿。
他知道，考核来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直接进了自定义房间，地图选择的是最适合中单对决的嚎哭深渊（代指类似召唤师峡谷但只有一条线的地图）。
英雄选择上，凌曜几乎没有犹豫，锁定了他的招牌打野英雄之一，“暗夜猎手”（代指类似豹女、男枪等兼具爆发和灵活性的英雄），这个英雄在他手中极具压制力。
夏辰沉吟片刻，出乎意料地选择了一个前期相对弱势、但拥有极强控制和后期能力的法师，“时光守护者”（代指类似发条、冰女等英雄）。

这个选择让凌曜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评论。

游戏开始。
前期，凌曜的打野英雄凭借手长和技能优势，打得极凶，不断压迫夏辰的补刀空间和血线，试图快速建立优势。他的走位刁钻，技能精准，将顶级打野的压迫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夏辰则打得异常隐忍，几乎放弃了所有 risky 的换血，利用手长的优势远远地用技能补刀，偶尔用控制技能干扰凌曜的补刀节奏，血量被压得很低，但始终维持在一个危险却又不至于被秒杀的程度。他像一块海绵，默默承受着巨大的对线压力，同时疯狂计算着凌曜的技能冷却时间和蓝量消耗。

时间一点点过去。
凌曜的攻势如同潮水，一波猛过一波，但夏辰却像礁石，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未被击垮。他甚至利用两个精准的预判控制，打断了凌曜两次关键的进攻节奏。

凌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夏辰的进步速度和对伤害的计算能力，超出了他的预期。这小子，不是在硬抗，而是在学习，在适应他的节奏，甚至……在预判他的预判。

当游戏进行到第七分钟，双方第一次回城更新装备后，夏辰的眼神变了。
之前的隐忍和谨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出鞘利剑般的锋芒。

他不再一味后退，开始主动上前换血。走位变得更加大胆诡谲，技能释放的角度也愈发刁钻。更重要的是，他对凌曜技能冷却的把握，精准得可怕！

凌曜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攻势稍缓，变得更加谨慎。两人在中线附近展开了一场极度精细的拉扯和博弈，每一个走位，每一个技能的释放与躲避，都充满了计算和风险。

血量都在下降。
气氛绷紧到了极致。

终于，在凌曜一个技能进入冷却的瞬间，夏辰动了！
他操控的“时光守护者”毫无征兆地闪现向前！不是一个攻击技能，而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预判了凌曜后退位置的禁锢技能！

凌曜瞳孔微缩，几乎是本能地交闪现向后拉开！
但就在他闪现落地的一刹那！
夏辰早已准备好的、蓄力已久的终极技能——“时空断裂”（代指类似定点延迟爆发AOE技能），精准无比地落在了他闪现的落点上！

完美的预判！
爆炸的光效瞬间吞噬了凌曜的英雄！

First Blood！

系统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整个训练室鸦雀无声。

夏辰看着屏幕上倒下的“暗夜猎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握着鼠标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做到了……他真的在solo里单杀了凌曜！

然而，预期的狂喜并没有立刻涌上心头。
因为几乎在同时，他自己的屏幕也瞬间变成了黑白！
凌曜在最后那一刻，极限地甩出了一个非指向性的远程技能，精准地命中了闪现上前、技能全交、毫无防备的他！

同归于尽！

系统提示紧接着显示凌曜击杀了他。

训练室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鸣和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夏辰看着黑白屏幕，又看了看旁边同样变成灰白画面的凌曜的屏幕，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兴奋，是遗憾，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悚然。

凌曜是在最后那一刻，就算到了他会闪现上前，也算到了自己能换掉他！
这个男人……可怕得令人窒息。

良久，凌曜松开鼠标，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按了按眉心。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

“胆子不小。”他评价道，“算计到我头上了。”

夏辰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还是死了。”
“换掉我，不算亏。”凌曜淡淡道，“预判我闪现落点，有点意思。”

这几乎是最高程度的赞扬了。

夏辰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他转过头，看向凌曜。灯光下，凌曜的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或许是因为刚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对决，那份不近人情的疏离感似乎淡化了些许。

“那……算通过了吗？”夏辰忍不住问，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凌曜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目光像是要将他里外看透。
“一次侥幸，说明不了什么。”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想帮我分担麻烦，你需要的不只是游戏里的小聪明和运气。”

夏辰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随即又燃起更旺的火苗：“我还需要什么？”
凌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越过夏辰，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训练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一种比刚才对决时更加紧绷、更加意味深长的沉默。

几分钟后，凌曜忽然站起身，走到训练室门口，反手锁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夏辰的心猛地一提，惊讶地看着他。

凌曜走回他面前，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

“既然你非要撞上来，”凌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质，“那我就给你上看第一课。”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夏辰电脑桌的两侧，将夏辰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距离近得夏辰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清冽的沐浴露气息混合着一丝电子设备的味道。

“这个圈子，远比你想象的要脏。”凌曜的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凿进夏辰的耳膜，“Viper那种，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蠢货。真正麻烦的，是那些藏在幕后，用资本、人脉、甚至更肮脏的手段操控比赛、买卖选手、打压对手的人。”

“巅峰俱乐部的赵权，他看上的不只是你的操作。他更看中你身上的话题度和商业价值，以及……打击星耀，打击我的价值。”凌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以为他给你的真是橄榄枝？那可能是裹着糖衣的毒药，签下去，你的职业生涯，甚至人身自由，都可能不再属于你自己。”

夏辰听得脊背发凉，手指微微蜷缩。他隐约知道圈子复杂，却没想到水如此之深。

“而我要面对的，”凌曜的声音更沉，“不只是赛场上的对手，还有这些无处不在的暗箭。俱乐部高层的博弈，赞助商的压力，联盟内部某些人的针对……有些手段，确实不光彩，但却是生存的必要。”

他直视着夏辰微微睁大的眼睛：“现在，你还确定要掺和进来吗？见识这些肮脏的东西，甚至……在某些时候，不得不弄脏自己的手？”

这是一个直白的、近乎残酷的选择题。
是将他彻底推开，还是将他拉入这片灰色的迷雾？

夏辰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鼓动着，有恐惧，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信任的滚烫感和一种破土而出的、更加坚定的决心。

凌曜正在向他展示冰山下最真实、最危险的部分。
这不是拒绝，这是……接纳的前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凌曜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

“我确定。”
“队长，我不怕脏。”
“我只怕……不够强，帮不到你。”

凌曜凝视着他，那双总是深邃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开来，涌动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撑在桌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达到了极限。

下一秒，他猛地直起身，拉开了距离，所有的情绪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那番推心置腹的警告从未发生过。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门口，解锁，离开。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训练室里又只剩下夏辰一个人，和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看着凌曜消失的门口，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solo结束的结算界面，慢慢握紧了拳头。

第一课，结束了。
而他，通过了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前方的路注定荆棘密布，但他已别无选择，也不想选择。

他站起身，关掉电脑，走出训练室。
脚步前所未有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