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暗流下的宣言
训练室的门在凌曜身后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重锤砸在夏辰心上。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人带来的清冽气息和方才那番冰冷警告的余韵。
夏辰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坐回尚且温热的电竞椅。电脑屏幕早已熄灭，映出他有些恍惚却异常明亮的脸。
不怕脏。
只怕不够强。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鼓胀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恐惧吗？有的。面对凌曜描述的那个庞大、阴暗、充满算计的世界，他怎么可能完全不害怕。但比起恐惧，一种更强烈的情绪主宰了他——一种被认可的狂喜，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决心。
凌曜没有把他推开。而是用这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战场。这意味着，在凌曜心里，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需要引导的新人队友，而是一个……可以被赋予信任、可以共同面对风雨的潜在伙伴。
这个认知让夏辰的血脉都在发烫。
他重新打开电脑，却没有立刻开始游戏，而是调出了刚才那场solo的录像，尤其是最后同归于尽的瞬间，一帧一帧地反复观看。
凌曜最后那个极限的反手技能，角度、时机、预判，精准得可怕。这不是运气，是千锤百炼的经验和深入骨髓的战斗本能。自己那点算计，在绝对的实力和经验面前，依然显得稚嫩。
“需要的不只是游戏里的小聪明和运气……”凌曜的话在耳边回响。
夏辰握紧了鼠标。他明白了。单杀凌曜，只是一个象征，一个证明自己拥有踏入他世界的入场券。而真正要想站稳，需要的是全方位的强大——游戏内的绝对实力，游戏外的坚韧心智，以及应对复杂局面的智慧和手腕。
这一夜，夏辰睡得很少，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第二天一早，他是第一个出现在训练室的人。
常规训练时，他的专注度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再仅仅专注于自己的对线，而是开始更主动地观察全局，尤其是凌曜的动向和决策。他试图去理解凌曜每一个信号背后的意图，每一次资源交换背后的深层次逻辑。
凌曜显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指挥时，他会偶尔停顿，目光扫过夏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偶尔，他会抛出一些更复杂的问题。
“对面打野下半区露头，中单消失5秒，上路有线权，现在怎么做？”
“换线期，对方AD和辅助转中，我们中路一塔三分之一血，放还是守？怎么守？”
这些问题，有些超越了中单的常规思考范围，更偏向于指挥和全局决策。夏辰知道，这是凌曜新的“课程”。
他调动全部脑力，结合昨晚消化吸收的那些关于“肮脏手段”的警示，努力给出答案。有时正确，有时偏颇，凌曜并不会每次都肯定或否定，只是听着，然后继续下一步指令。
但这种无形的交流，却让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默契更进一步。其他队员也隐隐感觉，中野之间的化学反应似乎又发生了改变，一种更深层次的信任和联系正在建立。
下午，一场针对性的训练赛结束后，教练组安排了复盘。
分析师正在讲解对方一波埋伏的视野漏洞，训练室的门被推开，战队经理李哥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他径直走到凌曜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凌曜的眉头瞬间蹙起，虽然很快舒展，但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夏辰，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冽。
“知道了。”凌曜对经理点了点头，语气平淡。
复盘继续，但夏辰的心却悬了起来。他直觉感到，经理带来的绝不是好消息，而且很可能与凌曜昨晚提到的“暗箭”有关。
训练结束后，队员们陆续离开。夏辰磨蹭着收拾外设，眼角余光留意着凌曜。只见凌曜和经理走到了会议室外面的阳台，低声交谈着，两人的表情都相当严肃。
夏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走过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告诉凌曜，他不是一个人。
但他最终克制住了。凌曜选择在昨晚告诉他那些，是一种交付，但并不意味着需要事无巨细地让他参与。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变得更强。
他拿起自己的水杯，假装去茶水间，经过阳台时，隐约听到了几个碎片化的词语。
“……舆论……施压……商业活动……”
“……巅峰……赵权……”
“……联盟那边……需要交涉……”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砸在夏辰心上。果然，麻烦来了。
他接完水，快步走回训练室，心里乱糟糟的。刚坐下，凌曜和经理就结束了谈话，走了回来。
凌曜的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甚至看了眼还在训练的夏辰，淡淡道：“还不回去休息？”
“马上，再练一会。”夏辰低下头，假装调整设置。
经理叹了口气，拍拍凌曜的肩：“别太有压力，俱乐部会处理。”
凌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经理离开后，训练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夏辰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心跳如鼓。他该问吗？还是该装作不知道？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凌曜的声音忽然响起，听不出情绪：“好奇？”
夏辰猛地抬头。
凌曜站在自己的机位前，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漆黑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映出他模糊而冷峻的轮廓。
“没……没有。”夏辰下意识否认，随即又觉得矫情，抿了抿唇，低声道，“就是……有点担心。”
凌曜似乎是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点嘲弄，不知是对谁。
“一点小麻烦。巅峰那边买了通稿，拿上次Viper的事和训练赛solo说事，带节奏说队内不和，管理混乱，天才新人被排挤打压。”
夏辰瞬间攥紧了拳头，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们胡说八道！”
“舆论场从来不在乎真相。”凌曜的语气依旧平淡，“只在乎有没有话题和爆点。赵权擅长这个，目的是施压，扰乱军心，顺便……看看能不能低价撬动你。”
他转过身，看向夏辰，目光深邃：“怕吗？这只是开胃菜。以后类似的，甚至更恶心的手段，只会多，不会少。”
夏辰迎着他的目光，胸膛剧烈起伏着，但眼神没有丝毫闪躲：“不怕。他们越是这样，我越不会走。”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在哪里，我自己说了算。我只在……有你的地方。”
话音落下，训练室骤然安静。
夏辰被自己大胆的、几乎等同于告白的话惊住了，脸颊猛地烧起来，心脏狂跳，几乎不敢看凌曜的表情。
凌曜也明显顿住了，看着面前眼神明亮、脸颊绯红、带着几分倔强和孤勇的少年，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动荡了一下，最终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深沉。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就在夏辰快要被这沉默逼得窒息时，凌曜终于动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上前，从夏辰桌面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然后，伸手，用纸巾轻轻擦拭过夏辰的嘴角。
动作自然，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夏辰彻底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冻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巾柔软的质感，和凌曜指尖隔着一层纸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却仿佛能灼伤人的温度。
那里，沾着一点刚才喝水时不小心留下的水渍。
“擦干净。”凌曜的声音低低的，响在极近的距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明天下午有个商业活动，需要全员出席。面对媒体，记住一点。”
他微微俯身，目光锁住夏辰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
“微笑，然后告诉他们——”
“星耀很好，我和Dawn，更好。”
说完，他直起身，将揉皱的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离开。
仿佛刚才那个近乎亲昵的动作从未发生过。
夏辰呆呆地坐在原地，整个人像被丢进了沸腾的海洋，又被抛上冰雪之巅。
嘴角被触碰过的地方，滚烫一片，烙印般清晰。
他看着凌曜消失的方向，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那不是提醒。
那是命令。
是反击的号角。
更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