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茹的手指死死抠住那块凸起的石块,粗糙的边缘硌进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她不敢松手,全身的重量都悬在这块石头上。她感到石块在她的抓握下轻微地晃动,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牢固。
上方的黑影依旧沉默地悬浮着,隔绝了光线,投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下方的暗河里,那低沉的摩擦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近,水花溅起的声音清晰可闻。她能感觉到岩壁传来细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下面撞击或移动。
没有时间犹豫。她咬紧牙关,忽略手臂撕裂般的酸痛和指尖传来的湿滑触感,开始向上攀爬。右脚摸索着,踩住石壁上一条极窄的、几乎无法称之为踏脚的凸起。她左手松开石块,迅速向上探去,指尖抠进一道湿冷的岩缝。身体向上牵引了一小段距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岩壁覆盖着滑腻的苔藓,她的手指必须用尽全力才能抓住任何一点微小的缝隙。她的呼吸急促,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血液冲撞着耳膜。她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移动上,忽略上方冰冷的注视和下方越来越响的水声。
那黑影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种沉默的旁观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毛骨悚然。它像是在等待,或者评估。
下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在水面上。岩壁的震动明显了一些。顾清茹不敢低头,但她能感觉到溅起的冰冷水花落在她的脚踝上。那东西更近了。
她加快了动作,几乎是凭着本能向上挪动。左手抓住一道更高的裂缝,右手跟上,脚蹬着不确定的支撑点。肌肉在抗议,力量在快速流失。她感到那块最初救命的凸起石块在她的脚下松动了。
碎石簌簌落下。她心头一紧,右脚立刻寻找新的落脚点,脚尖勉强抵住一个微小的凹陷。身体晃了一下,她死死抠住上方的岩缝,才没有坠下去。
不能再依赖那块石头了。她必须完全靠上方这些湿滑的缝隙爬上去。通道口透下的那点微光是她唯一的目标。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水腥味。她集中全部精神,忽略一切干扰,只专注于下一个抓握点,下一个踏脚处。她的动作变得机械而精准,每一次伸手,每一次蹬踏,都压榨着最后一点体力。
下方的水声变得更加躁动。那低沉的摩擦声几乎就在她的正下方响起,伴随着一种奇怪的、湿漉漉的刮擦声,像是某种粗糙的表面在摩擦岩壁。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那是什么。她的手指终于够到了通道边缘湿润的泥土和散碎的石头。她用力抓住,指甲里塞满了泥。借着手臂的力量,她将身体艰难地向上引。
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颤抖着。她一条腿抬起来,膝盖抵住通道边缘,用力一撑!
半个身子爬上了通道。她不敢停顿,另一条腿也跟了上来,整个人向前一滚,脱离了那个致命的深渊入口。
她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干涩发痛,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咳了几声,吐出呛进去的冷水。
短暂的虚脱之后,她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那个洞口,以及洞口上方——
那里空空如也。
那个模糊的、墨团般的黑影消失了。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只有那个被砸开的洞口,像一张黑色的嘴,对着她。下方暗河的轰鸣声依旧源源不断地传上来,但那种被窥视的冰冷压力不见了。
它走了?为什么?
她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环顾四周。这是一条狭窄的通道,比她掉下去之前那条更显破败,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泥土味和挥之不去的水汽。光线极其微弱,不知从何处渗入。
她摊开自己的双手。掌心一片模糊,指甲外翻,渗出的血和污泥混在一起,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这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那个黑影,还有水里的东西,都是真实的。黑影为什么没有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攻击?它只是看着,然后离开。这比直接的恶意更令人不安。它有什么目的?
还有水里的东西。那覆盖着鳞片的巨大肢体,那撞击岩壁的力量……这老宅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她必须离开这里。这条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但总比待在这个洞口旁边安全。
她忍着浑身的酸痛和手上的剧痛,扶着石壁慢慢站起来。腿脚有些发软,她缓了片刻,才沿着通道向前走去。
通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石壁粗糙,地面不平。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耳朵警惕地捕捉着任何异响。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只有远处隐约的水声。
走了大概十几米,通道开始向左转弯。转过弯道,前方似乎开阔了一些,光线也稍微亮了一点。那光不是自然光,而是一种惨淡的、摇摇晃晃的光晕,像是从某个房间里透出来的。
她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光是从一扇虚掩着的木门门缝里透出来的。这木门古老而厚重,上面有模糊的雕刻痕迹,但已经看不太清具体是什么。
门没有锁。她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在这寂静中格外刺耳。
门后的景象让她愣住了。这不是她想象中的房间,而是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更像是一个神龛或者祭坛。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褪色严重的卷轴画像,画上是一个穿着古代服饰、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子。画像前面,摆着一个黑色的、样式古朴的香炉,里面积满了香灰。
而那惨淡的光源,正是香炉旁边放着的一盏小小的、燃烧着的油灯。灯焰只有豆粒大小,安静地跳动着,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味,混合着陈年香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
这灯是谁点的?刚才有人在这里?还是它一直燃烧着?
她的目光扫过这个狭小的空间。除了画像、香炉和油灯,角落里还堆着一些东西。她走近几步,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那是一些残破的、看不出原样的木质玩具,还有几件颜色暗淡、式样古老的小孩子衣服,叠得还算整齐,但布满了虫蛀的痕迹和霉斑。
这些东西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悲伤的气息。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想起一些模糊的童年记忆碎片,关于老宅里一个早夭的、不允许被提起的姑姑。大人们总是讳莫如深,她只偷偷听过几句零星的议论,说什么“冲撞了”、“水边”、“不见了”。
难道就是这个“水边”?暗河?和刚才水里的东西有关?
这个狭小的空间,是纪念她的?还是……禁锢她的?
油灯的火焰忽然猛地跳动了一下,拉长了影子,墙上的画像里,那女子的面容在光影晃动中似乎扭曲了一下。
顾清茹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立刻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堆小孩衣服的最上面,似乎放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不是一个玩具。它泛着一种冰冷的、金属的光泽。
她停住脚步,强迫自己转回身,仔细看去。
那是一个很小、很旧的长命锁,银质的,但已经发黑。锁身上刻着模糊的符文,中间似乎还嵌着什么深色的东西。
她认得这种锁。顾家每个孩子出生时都会得到一个,寓意平安长命。她的那个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这个……是那个早夭的姑姑的?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想要拿起那个长命锁看个仔细。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瞬间——
通道远处,传来一声清晰的脚步声。
咚。
像是有人踩在了空旷的地面上。
顾清茹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脚步声停顿了一下。
然后,又是一声。
咚。
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