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撞上冰冷坚硬的瞬间，顾清茹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她只是凭着本能死死抠住了石缝边缘，身体重重撞在岩壁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那块凸起的石头就在她胸前，成了支撑她全部重量的唯一支点。可还没等她喘口气，掌心下的石头猛地一沉，碎石簌簌落下！
不是错觉！这石头根本就没嵌牢！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她猛地抬头，洞口那团凝聚的黑影，在她扑上石块的刹那，骤然向下沉压！冰冷的、带着浓重恶意的气息像无形的冰水当头浇下，比暗河的寒气更刺骨。几乎是同时，下方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巨大的水浪狠狠拍在岩壁上，冰冷腥臭的水花劈头盖脸砸来。
顾清茹被水浪冲得一个趔趄，双手死死扒住石缝才没被冲下去。她下意识往下瞥了一眼，浑浊的水流翻涌中，那片巨大的阴影急速上窜，一段布满深色粘腻褶皱、粗壮得骇人的身躯破开水面，顶端似乎裂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孔洞，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感，直直朝着她攀附的岩壁探伸上来！那东西太大了，速度快得让人绝望。
上方的黑影无声下压，冰冷锁定着她；下方那扭曲的巨物搅动水浪，腥风扑面！绝境！真正的上下夹击，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活下去！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所有恐惧。掉下去必死无疑！留在原地，不是被那黑影吞噬，就是被水里的怪物卷走！只有向上，只有爬上这块该死的、正在松动的石头！
顾清茹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不是尖叫，是野兽濒死般的挣扎。她不再看头顶，也不再管脚下那令人作呕的逼近。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到紧抠着石缝的十指和蹬踏着湿滑岩壁的双脚上。指甲在粗糙的石面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混合着下方水怪的搅动声和黑影带来的死寂压力，构成地狱的乐章。
她右脚猛地向上蹬，踩住石块下方一处湿漉漉的微小凸起。左脚立刻跟上，在滑腻的苔藓上徒劳地寻找着力点。身体向上蹭了一点点，石块再次剧烈晃动！碎石哗啦啦掉进下方的暗河，瞬间被翻涌的浊浪吞没。她心脏几乎停跳，全身肌肉绷紧到极限，死死贴在岩壁上，动也不敢动。
上方，那黑影似乎更低了，浓重的墨色几乎要触及她散乱的发梢。那股冰冷的恶意如有实质，压得她脊椎都要断裂。下方，水浪翻腾得更加激烈，那粗壮的、布满褶皱的恐怖身躯又向上探伸了一大截，粘稠的液体从它深色的表皮渗出，滴落在岩壁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它顶端那个裂开的孔洞微微翕张，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水草和血腥味的腥臭气息猛地喷涌上来，直冲顾清茹的口鼻！
“呃！”强烈的恶心感让她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不能吐！吐了就完了！她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剧痛带来一丝清明。那怪物离她只有咫尺之遥！它巨大身躯带起的冰冷水汽已经扑打在她悬空的小腿上！
没有时间了！顾清茹眼中只剩下头顶那块摇摇欲坠的石块边缘。她右臂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猛地将身体向上提起，左臂同时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狠狠抠向石块上方更深的缝隙！
指尖传来钻心的剧痛，不知是指甲翻裂还是皮肉被石棱割开，但她成功了！左手死死扒住了石块上沿！有了这个新的着力点，她双脚用力蹬踏，腰部发力，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硬生生又向上窜了一截！小腹终于压上了那块凸起的石头表面！
粗糙冰冷的岩石硌得生疼，但这微不足道的痛楚此刻却如同天籁。她终于摆脱了完全悬空的状态！虽然大半个身体还挂在岩壁外，但至少上半身有了一个暂时的依托！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石块在她身体的重量下，晃动得更加明显，边缘不断有碎石剥落。她甚至能听到石块与岩壁连接处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碎裂声。这石头撑不了多久！
上方，那团黑影似乎因为她攀上石块而更加躁动。它不再像石像般静止，而是微微起伏着，边缘的墨色翻滚涌动，带着一种择人而噬的凶戾。那股冰冷的锁定感如同实质的枷锁，紧紧套在她的脖子上。它随时可能扑下来！
下方，那探出水面的巨大身躯似乎顿了一下，顶端那个裂开的孔洞对着顾清茹的方向，像是在“注视”。随即，它猛地向下一沉，粗壮的身躯搅动起更大的漩涡，整个暗河的水位仿佛都因它的动作而剧烈波动起来。它并没有放弃！它在蓄力，在寻找新的攻击角度！
顾清茹趴在冰冷的石块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那怪物散发的恶臭。汗水、血水、冰冷的河水混在一起，从她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疯狂抽搐，指尖早已麻木，只靠着一股狠劲死死抠着石缝和石块边缘。
不能停！这里只是片刻的喘息之地，绝不是安全区！石块随时会脱落，黑影随时会扑下，水怪随时会卷土重来！
她艰难地抬起头，视线越过石块上沿，看向更上方的岩壁。光线太暗了，只能勉强看到头顶上方不远处，岩壁的走向似乎向内凹进去一些，形成一个浅浅的、黑黢黢的凹陷。那里！如果能爬到那个凹陷里，或许能获得一个真正的、暂时躲避上下夹击的角落！
希望再次燃起，尽管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顾清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喉咙。她开始移动紧抠在石块上沿的左手，试图向上摸索，寻找新的攀爬点。
就在她左手小心翼翼地在头顶上方湿滑的岩壁上探索时，她的指尖，在冰冷的石缝深处，碰到了一个东西。
不是石头。
那东西触手坚硬，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和棱角，深深卡在石缝里。
五指如钩抠住石缝边缘的瞬间，指腹突然蹭到异物。不是岩石粗糙的颗粒感，是光滑、冰冷、棱角分明的触感。金属！这念头像电流窜过顾清茹濒临崩溃的神经。她顾不上手臂撕裂般的剧痛，五指猛地收拢，死死扣住那嵌在石缝深处的硬物。是什么？管它是什么！现在哪怕一根钉子都是救命的稻草！
她低吼一声，全身力量灌注到左臂，狠命向外一拔！
嗤啦——！
金属摩擦石棱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一道冷冽的寒光猝然划破墨汁般的黑暗，差点晃了她的眼。一股浓烈的、陈腐的铁锈腥气猛地冲入鼻腔。
顾清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死死攥着手里拔出来的东西，借着微弱的光线低头看去。
一把匕首！
长约一尺，刃身狭长，带着冰冷的弧度。刀柄是某种硬木，被水流和岁月侵蚀得发黑，缠裹的皮绳早已腐朽断裂。真正让她瞳孔骤缩的，是靠近刀柄处的刃面上，那些星星点点、早已干涸凝固的暗红色污渍。血迹！绝不是新染的，颜色沉暗得如同凝固的墨点，渗进了金属的纹理里。
匕首！顾家老宅的地下暗河里，一块随时会崩落的岩壁上，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是谁留下的？为什么在这里？上面的血……是谁的？
无数疑问瞬间炸开，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头顶那团翻滚的黑影似乎被这突然出现的金属寒光惊扰，下沉的势头猛地一滞。下方，暗河中的巨物搅动水浪的轰响也出现了片刻的凝滞，仿佛也在“看”着这柄意外出现的凶器。
机会！
这念头如同惊雷在顾清茹脑中炸响。冰冷的刀柄硌着她的掌心，那沉甸甸的触感和上面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污渍，非但没有带来恐惧，反而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点燃了她眼底几乎熄灭的火焰。
有武器了！不再是赤手空拳！
她不再犹豫，身体紧贴湿滑的岩壁，右手依旧死死抠着石缝边缘，承受着大部分重量，左手则紧紧握住匕首的刀柄，刀尖朝外。冰冷的金属触感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经，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上方，黑影短暂的凝滞后，翻涌得更加剧烈，那股冰冷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沉沉地压下来，带着被冒犯的暴怒。下方，暗河中巨大的阴影再次搅动，水浪翻腾声陡然加剧，腥臭的水汽扑面而来！
不能等！
顾清茹猛地抬头，目光锁死头顶那块向内凹陷的岩壁。她必须爬上去！这匕首，就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她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腥味的冰冷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右手五指深深抠进石缝，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左臂肌肉绷紧，紧握着匕首，试探性地向上方的岩壁凿去！
叮！
刀刃凿在坚硬潮湿的岩石上，迸溅出几点微弱的火星，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不行！太硬了！而且单手发力，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支撑点！
石块在她身下发出更清晰的碎裂声，又一块碎石脱落，掉进下方翻涌的浊浪中。时间不多了！
怎么办？
汗水混着血水从她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匕首刃面上。她盯着那点水珠迅速滑过暗红色的污渍，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瞬间成形。
她猛地将匕首调转方向，将缠着腐朽皮绳的刀柄末端狠狠塞进嘴里！冰冷坚硬的木柄瞬间抵住了她的臼齿，浓烈的铁锈和血腥味直冲喉咙，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牙齿死死咬住了刀柄！
双手瞬间解放出来！
顾清茹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她不再看上方逼近的黑影，也不管下方重新上涌的腥臭气息。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头顶那块向内凹陷的岩石。
右手闪电般向上探去，五指死死抠住刚才匕首所在石缝的上沿！左手紧随其后，在更高处摸索到一个微小的、湿漉漉的凸起！双脚在滑腻的岩壁上拼命蹬踏，寻找一切可能的着力点！腰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体猛地向上一窜！
身体向上移动了半尺！牙齿被冰冷的刀柄硌得生疼，下颌骨几乎要裂开。但她成功了！那块向内凹陷的岩石边缘就在她眼前！
就在这时，被她牙齿死死咬住的匕首刀柄，因为剧烈的动作和汗水的浸染，突然变得异常湿滑！
不好！
顾清茹心头警铃大作，牙齿下意识地更加用力。但湿滑的木柄在她齿间猛地一滑！
匕首，那把刚刚发现的、带着不祥血迹的匕首，从她口中猛地脱出，打着旋儿，无声地坠向下方的暗河！
寒光一闪，瞬间被翻涌的浊浪吞没。
顾清茹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武器丢了！
下方，暗河仿佛被这坠落的小东西彻底激怒。一声沉闷得如同地底闷雷的咆哮轰然炸响！水浪狂暴地翻涌，巨大的阴影破开水面，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粗壮得难以想象的躯体猛地向上蹿升！顶端那深不见底的孔洞，携裹着令人窒息的腥风，直扑顾清茹悬空的双脚！
完了！
绝望的冰冷瞬间攫住了顾清茹的心脏。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怪物孔洞中喷出的、带着粘液的腥臭气流已经扑打在她小腿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头顶上方，那团一直沉沉下压、翻涌着浓重恶意的黑影，在匕首坠落的瞬间，竟像被无形的力量击中，猛地一颤！紧接着，它边缘的墨色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滚，然后……无声无息地溃散了！
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那团凝聚不散的恐怖黑影，在顾清茹眼前，瞬间分解、消散于无形！
那股一直死死锁定她、几乎要将她脊椎压断的冰冷恶意，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清茹攀在岩壁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消失了？那黑影……因为匕首掉下去，就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