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无声的烽火
手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训练室里刚刚凝聚起的微弱暖意。夏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指尖都变得冰凉。
凌曜的反应却快得惊人。几乎在视线扫过屏幕的下一秒，他就面无表情地按熄了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所有的情绪波动在刹那间被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冷峻。
他站起身，动作依旧沉稳，甚至称得上从容，开始利落地收拾自己的外设，仿佛刚才那条信息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通知。
“不早了，回去休息。”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甚至比平时还要平淡几分，是对夏辰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队长！”夏辰急急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那个信息……”
“俱乐部会处理。”凌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甚至没有看夏辰一眼，“做好你该做的事。”
他拿起外套和背包，径直朝门口走去，背影挺拔如松，看不出丝毫动摇。只有在他经过夏辰身边时，夏辰才极其短暂地捕捉到他下颌线绷紧的细微弧度，以及眼底深处那一掠而过的、被强行压下去的凛冽寒芒。
门被轻轻带上，训练室里彻底只剩下夏辰一个人，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未散的、属于凌曜的冷冽气息。
夏辰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联盟竞赛委员会的非正式约谈，哪怕只是“情况说明”，也绝不是一个好信号。这意味着赵权煽动的“质疑”已经引起了官方的注意，哪怕只是走个过场，对凌曜的心理和声誉都是一次潜在的打击。
而凌曜，选择独自扛下这一切，甚至不愿在他面前流露出半分弱势。
这一夜，夏辰失眠了。他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凌曜离开时那个冷硬又孤峭的背影，以及那条信息冰冷的措辞。愤怒、担忧、还有一种无力感交织在一起，灼烧着他的神经。
第二天，凌曜准时在早餐时间出现，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沉默了几分。队员们似乎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餐桌上气氛有些压抑，没人敢大声说笑。
训练照常进行。凌曜依旧是指挥，语气冷静，指令清晰。但夏辰能感觉到，那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暗流。凌曜的操作依旧精准，但某些细节处的处理，透出一种比以往更甚的、近乎苛刻的严厉，尤其是对他自己。一次极限逃生后，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对那零点几秒的延迟极其不满。
夏辰的心跟着那细微的表情揪紧了。他知道，凌曜是在用更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去对抗那些无形的“质疑”。
训练间隙，夏辰看到经理李哥和教练在会议室里低声交谈，表情严肃。凌曜被叫进去了一次，出来时脸色似乎更白了一些，唇线抿得死紧，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回到座位，戴上耳机，开始了下一轮训练。
那种沉默的、独自承受一切的模样，让夏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
下午，对抗赛对阵一支联赛中游队伍。这本该是一场稳操胜券的比赛，但星耀却打得异常艰难。
版本变动的影响开始显现，他们熟悉的战术体系似乎被对手研究透了。对方针对性极强的入侵和视野压制，让凌曜的野区规划屡屡受挫。而上路和下路也状态平平，对线期勉强维持均势。
压力，无形中全部倾泻到了中野身上。
夏辰努力想要打开局面，但他的几次激进游走，都因为和队友的配合出现细微脱节而被对方反制，甚至送出了两个人头。网络直播的弹幕上已经开始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Spark上头了？”
“中野联动呢？怎么各打各的？”
“Dawn今天节奏不对啊，被研究透了？”
凌曜的指挥变得更加简洁，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在一次争夺关键地图资源的小规模团战中，凌曜计算伤害出现微小偏差，指挥集火一个看似残血但拥有保命技能的英雄，导致技能全交却未能击杀，反而被对方赶来的支援打了个反手，团战溃败，资源丢失。
屏幕变成灰白色的瞬间，训练室里一片死寂。
虽然最终凭借后期操作勉强赢下了比赛，但过程磕磕绊绊，毫无强队风范。
比赛结束的瞬间，凌曜直接退出了游戏界面，鼠标被放下时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脆响。他靠在椅背上，抬手用力按着眉心，闭着眼，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的冰寒。
夏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知道，凌曜此刻需要的绝不是苍白的安慰。
“复盘。”凌曜的声音沙哑地响起，带着一种压抑的疲惫，他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夏辰身上，那眼神复杂得让夏辰心头一刺，“尤其是中路那几波游走，和最后一波团战的决策。”
复盘会议的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凌曜将比赛录像一帧帧拉回，剖析着每一个失误。他的语气依旧冷静，但每个字都像冰冷的刀片，尤其是对夏辰和自己。
“这里，你的意图太明显，对方中单消失三秒，信号已经给了，为什么还要强行进野区？”
“这里，我的伤害计算失误，指挥错误。”
“还有这里……”
他毫不留情地指出所有问题，包括他自己的。那种近乎自虐式的严谨，让其他队员都噤若寒蝉。
夏辰看着他屏幕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红血丝，那股酸涩的疼痛再次汹涌而来。
他知道，凌曜是在用这种方式对抗外界的质疑，也是在发泄内心的压力。他将所有来自联盟的、来自俱乐部的、来自对手的压力，都转化为了对自己、对团队、尤其是对和他默契最深的夏辰的更高要求。
会议结束，众人沉默地散去。凌曜依旧坐在会议室里，对着屏幕上的数据图，眉头紧锁。
夏辰没有离开。他站在会议室门外，透过玻璃门看着里面那个孤独而执拗的身影。
夜色渐深。
凌曜终于动了动，似乎是极其疲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抬手用手臂遮住了眼睛。这个短暂卸下所有防御的姿态，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
夏辰的心脏猛地一缩，再也忍不住，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凌曜立刻放下了手臂，坐直身体，所有的脆弱在瞬间消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冷硬完美的队长Dawn。只是他眼底的疲惫和血丝，无法完全掩饰。
“还有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夏辰走到他身边，将一瓶温热的牛奶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他刚才特意去茶水间热好的。
凌曜的目光落在牛奶瓶上，顿了顿，没有立刻说话。
“队长，”夏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坚定，“下一场对巅峰，我们不会输。”
凌曜抬起眼，看向他。少年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里面没有质疑，没有恐惧，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甸甸的决心。
那眼神，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试图穿透层层冰封。
凌曜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落在了夏辰的心上。
就在这时，凌曜放在桌上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又是一条来自【联盟竞赛委员会-张主任】的信息预览，这一次，内容更加清晰刺眼：
【明日情况说明需提交近三个月训练数据及健康报告，请提前准备。另，关于选手竞技状态评估事宜…】
后面的字眼被无情折叠，但已足够掀起惊涛骇浪。
凌曜的眼神瞬间结冰。
夏辰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