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暗室微光
手机屏幕上那行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夏辰的眼底。训练数据？健康报告？竞技状态评估？这哪里是“情况说明”，这分明是一场预设了罪名的审判前奏！
凌曜的呼吸几不可闻地窒了一瞬，随即恢复常态，甚至比刚才更加冷寂。他伸手，再次按熄了屏幕，动作稳得没有一丝颤抖，仿佛那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垃圾短信。
但夏辰看到了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和那双总是稳定操作着键盘鼠标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的苍白。
会议室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压得人胸口发闷。
“队长……”夏辰的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音。
凌曜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侧脸线条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良久，他才极轻地吐出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却又在出口的瞬间被强行打碎，消散无踪。
“没事。”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哑，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不知是在安慰夏辰，还是在告诫自己。“流程而已。”
流程？夏辰的心狠狠揪紧。什么样的流程需要提前准备如此详尽的、近乎隐私的资料？这分明是赵权利用规则在施压，试图从精神和实质上双重消耗凌曜！
凌曜站起身，拿起那瓶已经不再温热的牛奶，指尖无意间擦过夏辰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夏辰猛地一颤。
“回去休息。”凌曜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甚至极快地、几乎是仓促地，看了夏辰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疲惫，有告诫，还有一丝……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不愿示人的东西。“明天照常训练。”
说完，他不再停留，拿着那瓶牛奶，大步离开了会议室，背影依旧挺拔，却无端透出一种孤狼般的决绝。
夏辰站在原地，手背上那一点冰冷的触感却仿佛烙铁般滚烫。他看着凌曜消失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着，一股混合着愤怒、心疼和强烈不甘的情绪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不能只被保护在身后！
那一夜，夏辰几乎没有合眼。凌晨时分，他悄悄起身，鬼使神差地走向训练室。
果然，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他的心猛地一跳，轻轻推开门。
凌曜果然在里面。他没有开大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他苍白的脸和专注的眉眼。他戴着耳机，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比赛录像，手边放着喝了一半的咖啡和那瓶没动过的牛奶。屏幕上播放的，正是昨天那场打得异常艰难的比赛，进度条反复拉回到他们失误的几个节点。
他没有抱怨，没有愤怒，只是沉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剖析着，鼠标光标在不同的时间点和数据图上移动，偶尔快速记录着什么。那种专注和投入，近乎自虐。
夏辰靠在门外的墙上，心脏酸涩得发疼。这个男人，正用最笨拙又最坚韧的方式，对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他要把所有可能的“质疑”点，亲自找出，然后碾碎。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训练室里的光才熄灭。夏辰慌忙退回阴影处，听着里面传来轻微的收拾东西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走向门口。
他屏住呼吸。
凌曜走出来，脸上带着通宵未眠的倦色，但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淬炼过的冷光。他没有发现暗处的夏辰，径直走向宿舍方向。
夏辰这才慢慢走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训练室，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咖啡的苦香和凌曜身上清冽的气息。他走到凌曜的机位前，手指轻轻拂过还微热的键盘。
第二天训练，凌曜的表现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他似乎彻底剥离了所有情绪，变成了一台精密无比的战术机器。指挥指令简洁到极致，计算精准得可怕，操作没有丝毫冗余，每一个决策都冷酷而高效。他不再对夏辰的失误多说什么，只是用更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带领着队伍以一种近乎冷酷的节奏进行着高强度训练。
那种强大的、压抑的、令人窒息的专业素养，反而让整个团队不自觉地被他带动，效率奇高，但也气氛凝滞。
夏辰努力跟上他的节奏，但高强度训练下，他曾经在次级联赛时留下的手腕旧伤开始隐隐作痛，一次操作变形导致团战失利后，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手腕，蹙了下眉。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凌曜的眼睛。
训练结束，众人散去。夏辰正准备去找膏药，凌曜却叫住了他。
“手怎么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目光却锐利地落在夏辰的手腕上。
夏辰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没事，有点酸。”
凌曜没说话，只是走过来，不容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腕，指腹精准地按在旧伤的位置。微妙的酸胀痛感让夏辰倒吸一口凉气。
凌曜的眉头瞬间锁紧，眼神沉得吓人：“这就是你说的没事？”他的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不知是因为夏辰的隐瞒，还是因为这伤出现得不是时候。
“真的没关系，队长，贴个膏药就好……”夏辰试图抽回手。
凌曜却握得更紧，另一只手已经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支专门缓解肌肉劳损的药膏，动作强硬地塞进夏辰手里：“现在就用。下次再隐瞒，加练一小时。”
他的语气凶巴巴的，甚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但那只握住夏辰手腕的手，力道却在不知不觉中放轻了，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关切。
夏辰握着那支药膏，看着凌曜紧抿的唇线和写满不赞同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夏辰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另一个一线电竞都市。
凌曜的目光也扫了过去，眼神微微一凝。
夏辰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
“是Spark选手吗？您好，我是雷霆战队的经理……”对方的声音热情而直接，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赞赏之意，并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更高的薪资核心地位，以及……“一个氛围更简单、更能专注比赛的环境”。
对方的话术非常高明，字字句句仿佛都在暗示星耀目前的混乱和压力，以及凌曜可能自身难保的处境。
夏辰握着手机，手指慢慢收紧。他下意识地看向凌曜。
凌曜就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等待一个结果。但夏辰却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
那一刻，夏辰没有任何犹豫。
“谢谢您的看重。”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礼貌的疏离，“但我哪里都不会去。我的目标，只有和星耀，和我的队长Dawn，一起拿到冠军。”
电话那头似乎没料到如此干脆的拒绝，愣了一下，才勉强说了几句场面话挂断。
通话结束，训练室里一片寂静。
夏辰放下手机，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凌曜。
凌曜也正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冰雪初融，一种极其复杂的、剧烈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制在平静的表象之下。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夏辰，目光沉重而滚烫。
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转身，离开。脚步似乎比平时略显急促。
当晚，一条关于“雷霆战队疑似高价接触Spark”的消息，悄然在某个知名电竞论坛的八卦版块流出，并附有模棱两截的所谓“内部聊天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