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孤勇与微光

夏辰被那声巨响和凌曜冰冷的逐客令钉在原地几秒，心脏像是被那只砸在桌上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凌曜紧绷而孤绝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出了会议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合上的瞬间，他仿佛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喘息，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夏辰没有回宿舍。他靠在会议室门外的墙壁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队服传来，却无法冷却他滚烫混乱的思绪。里面久久没有动静，死一般的寂静反而更让人心慌。

他不知道凌曜要一个人待多久，要做什么。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凌曜绝不会坐以待毙。那个男人，习惯把所有的压力和危险都扛在自己肩上，用最冷静强悍的外表包裹住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熹微的晨光。

终于，会议室里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关门声——是里面那扇连接着小阳台的门？

夏辰心下一动，悄无声息地快速移动到走廊转角，屏住呼吸。

他看到凌曜的身影从会议室出来，没有走向宿舍区，而是径直下了楼，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他穿的不是队服，是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戴了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行色匆匆，透着一种罕见的、不欲人知的隐秘感。

这么早，他去哪？

夏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悄声跟了上去。一种混合着担忧、好奇和某种强烈直觉的情绪驱使着他。

凌曜没有开车，而是步行出了基地，拐进了附近一条僻静的街道。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夏辰远远跟着，心跳如擂鼓，既怕跟丢，又怕被发现。

他看到凌曜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有些简陋的街角咖啡馆。这个时间点，咖啡馆刚开门，几乎没有客人。

夏辰躲在街对面的一个报亭后面，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凌曜绝不是有闲情逸致一大早出来喝咖啡的人。

大约过了十分钟，另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咖啡馆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夏辰也认出了那个人——雷霆战队的赵权经理！

果然是他！真的是雷霆在背后搞鬼！

夏辰的心脏猛地一沉，手指下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赵权四下看了看，才快步走进了咖啡馆。

他们果然私下见面了！凌曜想干什么？谈判？妥协？还是……

无数的猜测涌入脑海，每一个都让夏辰感到不安。他死死盯着咖啡馆那扇玻璃门，恨不得有透视眼能看清里面发生的一切。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就在夏辰几乎要按捺不住冲进去的时候，咖啡馆的门开了。

先出来的是赵权。他的脸色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未曾掩饰的惊慌和恼怒，几乎是脚步踉跄地冲回自己的车里，迅速开车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凌曜才走了出来。

帽子依然戴着，看不清表情。但他走路的姿态，却和进去时那种紧绷的隐秘感完全不同。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沉稳而坚定，像一把刚刚归鞘的利刃，收敛了锋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胜过的气场。

他站在咖啡馆门口，微微抬头，似乎看了一眼刚刚完全放亮的天空，然后转身，朝着基地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来。

夏辰慌忙缩回报亭后面，心脏狂跳。

凌曜没有发现他，径直从报亭前走过。

那一刻，借着清晨越来越亮的光线，夏辰看到了他帽檐下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加冷硬，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惊人，里面仿佛有寒冰淬火后的冷光，还有一种……近乎孤勇的决绝。

他到底和赵权谈了什么？赵权为什么会是那种反应？

夏辰站在原地，看着凌曜的背影渐渐走远，消失在基地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清晨的冷风吹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热血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和震撼，在四肢百骸冲撞。

凌曜没有屈服。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反击了。独自一人，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直面了风暴的中心。

夏辰忽然想起凌曜昨晚在会议室里说的那句话——“他们用的手段越脏，就越证明他们怕了！证明我们做对了！”

所以，他选择用他的方式，去证明他们是“对”的。

夏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快步跑回基地。他从后门溜进去，几乎是踩着凌曜的脚步声冲回二楼，在自己宿舍门关上的一刹那，听到隔壁凌曜的房门也轻轻合上的声音。

基地里依然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当天下午，联盟的调查通报没有等来，却先等来了雷霆战队官方发布的一则紧急声明。

声明语气异常谦卑甚至慌乱，完全不见之前的咄咄逼人。声明中，雷霆战队郑重向星耀战队及选手Spark（夏辰）道歉，承认所谓“违规接触”是己方管理层个别人员理解偏差导致的误会，所谓“录音”系恶意剪辑拼凑，并已主动向联盟撤回所有不实指控，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同时，雷霆战队宣布对涉事经理进行停职调查。

这则突如其来的反转声明，像一颗炸雷，把所有人都震懵了。

“我靠！什么情况？雷霆自己打自己脸？”
“道歉了？还撤诉了？”
“赵权被停职了？！”
“曜哥！辰哥！快看微博！”

训练室里瞬间炸开了锅。队员们又惊又喜，议论纷纷。

夏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则声明，手指微微颤抖。他瞬间明白了清晨那场短暂会面的分量。凌曜到底握有了什么样的筹码，才能让雷霆和赵权如此干脆地认输撤退，甚至不惜自毁长城？

他猛地抬头看向凌曜。

凌曜也正看着手机，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则声明几眼，就随手放下了手机，目光扫过兴奋的队员们，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既然障碍扫清了，就别浪费时间。准备训练，下一场打暗影，他们的中野联动最近很有东西。”

他的反应平静得近乎反常。

只有坐在他斜对面的夏辰，捕捉到了他放下手机时，那极其快速掠过自己的一道目光。深沉，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以及更深层次的、未曾消散的疲惫。

他独自承受了所有。

这个认知像潮水般淹没了夏辰。在所有人都欢呼雀跃的时候，只有他知道，这份“清白”和“胜利”，是凌曜怎样孤身一人、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搏杀来的。

训练开始后，夏辰的操作比以往更加犀利专注，但也更加沉默。他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凌曜，那个坐在指挥席上，冷静部署，仿佛一切如常的男人。

他的心脏因为一种滚烫的情绪而胀痛。那不仅仅是感激，不仅仅是崇拜，而是一种强烈到快要无法抑制的、想要靠近、想要分担、想要……触碰的渴望。

傍晚，训练间隙，夏辰去茶水间倒水，恰好遇到凌曜也在那里冲泡咖啡。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凌曜背对着他，专注地看着咖啡机，侧脸在氤氲的热气中显得有些模糊。

夏辰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问清晨的事，想道谢，想说点什么……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凌曜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

凌曜的目光沉静，带着一丝探究，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夏辰鼓起所有的勇气，迎着他的目光，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他点了一下头。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谢谢你，还有……我在这里。

凌曜显然接收到了。他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没有回应那个点头，也没有移开目光。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汹涌的暗流。咖啡机工作的嗡嗡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几秒钟后，凌曜率先移开了视线，端起冲泡好的咖啡，语气平淡无波：“手没事的话，晚上加练两场针对暗影的战术。”

说完，他径直从夏辰身边走过，没有再看他一眼。

但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夏辰清晰地感觉到，凌曜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极其快速而轻微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一触即分。

如同触电般，微麻的触感瞬间从手背窜遍全身。

夏辰猛地僵在原地，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凌曜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脚步未停地走出了茶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