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无声惊雷
胜利的欢呼在场馆内持续轰鸣，彩带从顶棚飘落，聚光灯将星耀战队队员们笼罩其中。这本该是尽情享受胜利荣光的时刻。
然而，夏辰却觉得周身冰冷，所有的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凌曜身上，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摘下耳机，看着他起身，与围过来的队友们机械地击掌，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片沉冷的、压抑着惊涛骇浪的死寂。
凌曜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那个弹窗。而且，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打得漂亮！兄弟们！”阿明激动地搂住夏辰的脖子，用力晃了晃，“一级团那波帅炸了！还有上路那波反蹲！你们中野今天杀疯了！”
夏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视线无法从凌曜身上移开。
凌曜已经转身，开始收拾外设。他的动作依旧稳定，看不出丝毫慌乱，但那份过分的冷静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异常。
暗影战队的队员过来握手。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尤其是看到凌曜时，眼神复杂，带着不甘、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幸灾乐祸？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凌曜与他们握手时，目光没有任何交汇，仿佛只是完成一个必要的程序。
握手环节一结束，凌曜立刻拿起自己的外设包，低声对旁边的经理李哥说了一句什么。李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猛地看向凌曜，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凌曜几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李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但他迅速控制住表情，强笑着催促队员们：“走了走了，回休息室，赶紧收拾一下，一会儿还有采访。”
通道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来时的那种压抑和决绝，被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不安的恐慌所取代。没有人再说话，胜利的喜悦被那无声的惊雷彻底劈散。
夏辰加快几步，走到凌曜身边，几乎是与他并肩而行。他能感受到从凌曜身上散发出的低温，那是一种将巨大危机死死压在理智之下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队长……”夏辰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凌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一闪而过的波动，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冰层覆盖。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让夏辰感到绝望。它确认了最坏的可能性，并且勒令他保持沉默。
回到休息室，门刚一关上，李哥就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拉住凌曜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焦灼：“怎么回事？ACU的弹窗？什么时候？比赛里？”
其他队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懵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凌曜将外设包放在沙发上，动作依旧不疾不徐。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休息室里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夏辰苍白而紧张的脸上。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平静得可怕，“十五分钟左右，峡谷先锋团战前。”
休息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队员的脸色都变了。他们都是职业选手，太清楚ACU在这个时间点弹出提示意味着什么——极有可能，是有人实名举报，并提供了所谓的“证据”，触发了比赛服后台的实时监测机制！这绝不是小事！
“是赵权！”夏辰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发颤，“一定是他！他手里那些所谓的‘旧账’！”
凌曜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只是看着李哥：“俱乐部之前收到的联盟问询函，内容是什么？”
李哥的脸色白了又青：“只是例行问询，关于你早年一些比赛录像的争议解读，要求我们提交书面说明。律师看过了，认为问题不大，那些操作在当时的版本和规则下都有解释空间……我以为已经压下去了……”
“显然，有人不想让它被压下去。”凌曜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节已然攥得发白，“而且，选择了最致命的时间点。”
在季后赛进行中，在比赛服里触发ACU提示——这几乎是将“凌曜作弊”的嫌疑直接摆在了台面上！无论最后调查结果如何，光是这个过程，就足以引发舆论海啸和联盟最严厉的临时措施！
“他们会怎么样？”上单老猫声音干涩地问。
“最坏的情况，”凌曜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临时禁赛，等待全面调查结果。”
“临时禁赛？！”辅助阿明失声喊道，“那接下来的比赛怎么办？！”
没有凌曜的星耀，就像失去了大脑和心脏！尤其是在刚刚打出如此完美中野联动之后！
“砰！”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联盟官方的一名工作人员和一位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的男子站在门口。那名男子胸前挂着联盟纪律委员会的徽章。
来了！来得太快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凌曜选手，”那名纪律委员会的官员开口，声音公式化而冰冷，“根据比赛后台监测系统提示及相关举报材料，联盟纪律委员会需要你立即配合进行一项紧急问询。请跟我来一趟。”
休息室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凌曜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整理了一下队服的领口，平静地应道：“好。”
他抬步欲走。
“队长！”夏辰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声音破碎不堪。
凌曜的脚步顿住。他回过头，目光落在夏辰抓着他的手上，那手指冰凉，却在微微发抖。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上移，对上夏辰那双发红的、充满了恐慌、愤怒和不甘的眼睛。
那一刻，凌曜冰封般的眼神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里面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温柔的什么，但消失得太快，快得像一场错觉。
他抬起另一只手，极其短暂地、用力地握了一下夏辰的手腕，仿佛在传递某种无言的力量和承诺。
“没事。”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轻轻但坚定地挣脱了夏辰的手，转身，跟着那名官员走出了休息室。
门在身后关上，发出一声轻响，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夏辰僵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凌曜方才那一下紧握的力度和温度，那么短暂，却那么滚烫。
他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吞噬了夏辰。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看到门外无数闪烁的镜头和即将掀起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惊涛骇浪。
他的队长，刚刚带领他们赢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转身却独自步入了另一个战场。
而他却只能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混蛋！”夏辰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声。指骨传来剧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李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都别慌！事情还没到最坏那一步！凌曜……凌曜他会有办法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他，并且……”他看向剩下的队员们，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准备好，在没有他的情况下，迎接下一场比赛。”
下一场比赛……
没有凌曜的比赛……
夏辰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恐慌和无力渐渐被一种更加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不。
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就这样击垮凌曜。
绝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