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山腹，姬家的修炼密室里，寒雾缭绕，姬云朗盘膝坐在玄冰玉床上，周身灵力如银蛇游走，，正朝着大罗中期与后期之间的壁垒，悍然冲击。
忽然，心口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灵力猛地逆行，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玉床上。
“怎么回事？”
姬云朗捂着胸口，脸色瞬间惨白。这种心悸来得蹊跷，他颤抖着摸出腰间的传讯玉符，指尖灵力注入的刹那，玉符却始终黯淡无光，连一丝回应都没有。
“凌云？凌云！”
他接连唤了两声，传讯玉符依旧死寂，像块普通的石头。
密室里的寒雾仿佛骤然变浓，冻得他指尖发麻。
“爹，我这就去会会那仙魔孽种，定要为您分忧！”今早儿子出门前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难道……是追查仙魔之子时出了意外？
姬云朗跌跌撞撞地冲出密室，踉跄着撞开姬苍梧的房门。
“爹！凌云的传讯断了！他死了！定是那孽种下的手！！”
他死死抓住父亲的衣袖，“我的儿啊……我儿居然……死在了那孽种手里！”
“死了便死了。”姬苍梧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姬家子孙，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这点风浪都经不住，死了也活该。”
“爹！”
姬云朗猛地抬头，眼眶赤红如血，“那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您的孙子！”
“我的孙子？”姬苍梧冷笑一声，“你忘了他干过什么？强抢民女，私设地牢圈养女隶，若不是你替他压着，姬家的脸早被他丢尽了！”
他站起身，玄色衣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你把他惯得无法无天，真当仙门魔族都是瞎子？如今死在仙魔之子手里，说到底，也是罪有应得。”
“可那孽种……丝毫不顾.....”
“孽种？”
姬苍梧打断他，“当年我们姬家对他父母赶尽杀绝，火烧藏身地，连他一个刚满月的婴儿都要搜遍神州斩草除根，他若真杀了凌云，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
这话像把钝刀，狠狠剜在姬云朗心上。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门框上，“那不一样！凌云是无辜的！”
“无辜？”姬苍梧走到他面前，苍老的手猛地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儿子调戏良家女子时，怎么不说人家无辜？他仗势欺人时，怎么不想想别人无辜？如今死了，倒成了无辜的？”
他松开手，看着姬云朗惨白的脸，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冷：“你就是太护着他！把他护得以为天老大他老二，这样的货色，留着早晚是个祸害，如今死了，倒也干净。”
姬云朗瘫坐在地，双手插进乱发里，指甲深深抠进头皮。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可心口的剧痛却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所有理智。那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在冰冷的姬家唯一的念想，哪怕骄纵跋扈，哪怕满身罪孽，也是他捧在手心里的骨肉。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我只有他了……”
姬苍梧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他：“起来吧。人死不能复生，与其在这哭嚎，不如想想怎么为了我们姬家的脸面，把那孽种的人头取回来。”
“孩儿领命。”
姬云朗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在青砖上蹭出刺啦轻响，他垂着头，额前乱发遮住眼底翻涌的戾气，只露出紧抿的嘴角，泛着失血般的白。
刚要抬步，姬苍梧忽然叫住他：“站住。”
“爹，您还有什么吩咐！”
“这件事，不许让凌澈沾半点边。”姬苍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是姬家未来的指望，是我姬苍梧的孙子，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姬云朗猛地抬头，眼里的血丝蔓延开来：“爹！那凌云呢？他就不是您的孙子，不是姬家子孙了？”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姬凌云的所作所为，本就没资格和姬凌澈比，可心口那股怨气却像野草般疯长。
姬苍梧斜睨着他，翡翠扳指在指间转得飞快：“凌澈是你四弟云岫用命换来的根苗，年纪轻轻就已是太乙境界，是姬家在仙门面前唯一能挺直腰杆的底气。是我姬家未来的气运，你那个不成气的儿子能和他比?！”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许，却更像一把钝刀割在姬云朗心上：“你去藏宝阁取幽冥帖，亲自去南冥一趟。告诉那位少主，仙魔大战时姬家缴获魔族的那批噬魂幡，我双手奉上，外加一颗还命金丹，只需要他给我那孽种的人头！”
“爹！您疯了？！”
姬云朗失声嘶吼，额角青筋暴起，“还命金丹是什么分量您不清楚吗？此丹能续断脉、活死人，便是大罗金仙遭了魂飞魄散的重创，靠它都能吊回一口气！神州如今仅剩这一颗，您竟为了那孽种的人头，把这等压箱底的重宝拿出去？！”
他喘着粗气，眼底的血丝几乎要滴出来：“而且这等关乎姬家根基的大事，为何不让凌澈知晓？他已是太乙境界，或许……”
“我说了，不许他沾边！”姬苍梧猛地拍向桌案，语气里的威严带着不容置喙的狠厉。
姬云朗喉间滚动，一口腥甜差点涌上喉头。他看着父亲眼里毫不掩饰的偏爱，忽然觉得可笑——同样是孙儿，凌澈便是“未来气运”，凌云死了，却只换来一句，“死了便死了。
“是，孩儿明白。”他低下头，转身时，带起的风卷走了案几上的烛泪，像一场无声的嘲讽。
“凌云……我的儿……”他喃喃自语，眼底的戾气越来越浓，“你放心，爹一定会为你报仇，哪怕……要破了....规矩。”
话音落，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正好落在他脚边。
寒雾从石壁的缝隙里渗出来，在他身后织成一张模糊的网，将青冥山的冷寂与偏执，都裹进了这无声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