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节 绿腐树海

在路上无视多个客栈，就选上这间客栈，一楼却以江湖散修众多，门派弟子稀少。而然，李望英就在二楼厢房内，烛火摇曳，映得人影惶惶。

现在李望英僵坐在榆木椅上，身子不时微颤，面上清晰烙着“愧疚”二字。

对面那人展开卷宗，冷声宣读：“李师兄，潜伏任务失败，累及多名凡人殒命，数罪并罚。念你探明部分情报、同时保护了凡人，现命你即刻前往张坡村裁功抵过。”

“张坡村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理你。”

“唉…遵命。”李望英苦笑接过文书，指尖触到纸张时忽觉有异，也没有多想，将其收回别天界。

李望英未敢多作停留。卷宗上“害死凡人”四字如烙铁般灼眼，无一字虚妄。他实在无颜与师弟交谈，更恐遭对方冷眼相待，只得匆匆拱手作别，孤身投向茫茫夜色。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恍若一道无声的枷锁。

李望英换上了一袭蓝衫，乘着巨化的望梦红，御剑而行。他疑惑看着手上放卷宗，眉间越皱越紧：“张坡村的位置..似乎与记忆中对不上了。”

愈近目的地，周遭修行者愈发密集。各色遁光划破天际，有御葫芦的老者独行，也有三五结伴的年轻修士共乘飞舟。李望英渐渐觉出异常：这些人的行进方向，竟都与自己完全一致。

确实不是之前张坡村场景，来的不止本州势力，各地修士云集于此，街上炼气期修士都在躬身搬运着未知的黑色巨石，红的赤红便是定制赤红矿，仿佛在做一道防线，一块块铺在道路上。

房屋只要没什么，都不会拆掉。炼气期修士用完身上法石，看着周围默默地记着，转身离去，前往补充。很快，下一批马上进入填补。

修士们记性大多不差，自然不需凡俗工头督促，但仍有监巡弟子往来巡查张坡村。更不时奉命拆换新石，就让一些人无语，并且对其全方面的改造，呈现效果像是变成一种灵源？

在街上人往人来，此刻，出现一道蓝影，仔细一看，与李望英存在不同之处，身上毫无剑意。

“这位师兄，你好！”他特意地挡住李望英面前，懒洋洋抱拳，拿出一本册子，开口询问：“打搅一问，来此有何用意？”

李望英静默片刻，目光细细掠过对方周身，这人虽姿态懒散，但气息沉凝似海，绝非寻常修士。他当即端正神色，开口道：“在下正剑门李望英，见过道友。”

“李师兄，不要见怪，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是碧海宗弟子，云溯。”蓝衣男子很快地解释，倒是没说明为何找上李望英。

云溯一边看小册子，一边说道：“好的！嗯..正剑门的李望英，原来如此。”

“李师兄，你得要前往北面一侧，监督森林异动，任何举动得要汇报。”

“在下明白。”李望英仍忍不住追问：“可我前些年曾到过张坡村，此地似乎与记忆中对不上？”

云溯眼中蓦地闪过异彩，一副不可思议样子，说道：“师兄当真好运气！若你再多留片刻，只怕要道消身殒了...”面上带笑，心下却暗惊：这人竟能从那种地方全身而退，当真是福缘深厚。

当然，云溯作为外来的修士，可能即使是本地也不清楚李望英经历。只知道随后几批都死于非命，以他渠道分析三个灾难源头可能性：血肉森林、太阳之光、旧张坡村搞出邪神。

李望英默然向北行去。他自然问过云溯缘由，对方却以“天机不可泄露”推诿。越是遮掩，越令他心生不安。那片森林中万物身死，尽失魂魄，只留腐败肉身的恐怖景象，早已烙进他眼底。

当李望英抵达森林边界时，只见无数巨石沿林缘铺展，大树杂草统统除去，与其他方向的阵眼共同构成一道笼罩整片森林的巨型结界。灵源在符文间奔腾流转，升起冲天的能量光幕。

不必询问长老行踪，只因他们正在消灭围合之前诡异的生物，阵法前中期布置也是他们，后期添加大量低阶修士来混个脸熟就行，但存在未知的危险。

暗在邪神，就像毒蛇一样，所有人无法确认它们是否会破坏这次阵法。

眼前的森林再非往日模样：树木表皮渗出粘稠的绿色液体，枝桠如血管般搏动起伏，地面覆盖着菌毯似的活体组织。整片森林仿佛变成了某种巨大生物的脏器，连空气都弥漫着草木腐烂与新生组织混合的甜腥气。

他正思索这变故与记忆中某件事情的关联，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头绪。

前方出现那名身着龙首银甲的中年人目光扫过李望英，圣洁铠甲流转着云纹光晕：“寻天二重？尚可...”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这人实力强大，能确认则是非仙，他的身后十余名寻天境道友，投来的目光多是倨傲，以及可怜。

不待李望英回应，对方已掷来一枚玄铁令：“去五号区。记牢一号区全员沦陷，遇者立斩。”

“非是解释，是给你保命的机会，若是因此丧命..可莫要怪到旁人头上。”

这话说得蹊跷，分明是他的指令，却暗示李望英将来若遇不测须另寻罪魁。其间隐情，恰似林间弥漫的绿雾般扑朔迷离。

银甲人漠然道：“宋凝光，带他去五号居住区。”未明说后续，言下之意却是要她全程陪同。

“弟子..领命。”宋凝光脸色苍白如纸，先前献出的奇草药、不凡矿、未知宝终究没能换来宽宥。如今时限已至，终究轮到她自己踏上这趟凶险职守。

“道友可否为在下解惑？”两人飞行时，李望英随在宋凝光身后，终是开口。

宋凝光早已察觉此人专修剑道，修为虽低自己两重境界，剑气却凝练得可怕，恐怕自己无法取胜。同时，他那双已渐泛绿光的眸子打量下方，寻找草药、矿石，身上混杂的草药与丹砂气息浓重。

静默许久，他终于哑声道：“好说。”

昔日张坡村遭妖兽侵袭后，有修士清剿时察觉森林异状，上报后却未获重视。门派仅遣一名化地境修士前来查探，那人评估后便断言：“无事发生，平常而过的妖兽重新繁殖。”

此后因无大妖作乱，高阶修士不再关注此地，唯有练气期与修元期修士偶尔前来历练，却屡有失踪者。直至事发前，正剑门抽不出人手，只能将调查事宜交由他派处理。

而后人门修士亦发现森林异常，更在深处寻得渗流的绿色液体，有幸脱离此刻。这份报告终于惊动三门高层，恰逢诛邪行动启动。

起初仙人意图直接剿灭异变源头，不料森林竟剧烈反抗。绿色液体侵入部分修士体内，迫使行动中断，其间妖兽虫豸各显神通逃脱。

幸有一位长老沉着冷静，以理说服激进主战派，及时构筑防线挡住大部分异化生物，虽仍有天赋特异者遁走，终未酿成大祸。

李望英闻言冷汗涔涔：“发现森林异常，莫非与我们有关？幕后黑手竟如此快发作？”准确说，是与他自己发现此事。

二人抵达层叠环绕的结界壁垒前，只见森林边缘布满触目惊心的破坏痕迹。各式阵旗高悬顶端，构成天罗地网般的防护体系。恰在此时，其中一人竟遇见了熟人。

竟然是柯霖师兄！柯霖与李望英视线相撞的刹那，前者瞳孔微震，他明明记得李望英自从这次后，就废的一样，怎么可能重新出现在这里，境界虽然没有进步离谱，可比他走的上一层。

“不退反进。”四个字在柯霖内心默默地念着，坚持信念更加顽固了。

“师…”柯霖急忙改口，脸上仍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我该唤您师兄了！”目光如扫描般上下打量着李望英，仿佛要确认眼前人是否真实。

“柯师兄，这不太好吧。”李望英还没有反应过来。

宋凝光见二人相识，心思离开，淡淡道：“原是旧识？倒忘了你们同出一门。”

“哈哈~”柯霖笑声爽朗：“几年前曾与李师兄共行一任务，虽初时生疏，但说着说着便熟络了。”

“确实如此。”

“那我先行告辞，有事唤我便可，李道友。”宋凝光离去时，特意加重最后三字，用意昭然若揭。

柯霖蹙眉望着宋凝光远去的背影，疑惑道：“怪事，罢了，倒是李师兄当时经历的那些，可都属实？”

李望英神色凝重地颔首：“句句属实。自分别行动后，我先后遭遇凶暴化的魔狼、擅幻术的白狐，神兽白泽三只大妖。”

他脸上有些侥幸，笑道：“所幸它们彼此勾心斗角的，我才挣得一线生机。即便如此，仍是几度濒死..真是全靠程子沫师姐了相助方能苟活。”

“唉，真是苦了道友。”柯霖忽然插话：“所幸如今一切回来了，不知那一千贡献度可曾取回？”

李望英摇头苦笑：“洞府虽被强占，贡献度却无人能动。毕竟...”

“那是我用命换来的，大半换了辟谷丹，余下的都补偿给黄师妹了。”

柯霖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没想到修剑圣地竟有这等宵小！”

随即他对着李望英正色道，“但在门内切莫声张，以他们的势力，整治我们易如反掌…”说罢竟扯出个无奈的笑。

“闲话容后再叙。”柯霖收起笑意，肃然道：“一号区便是我们旧日所至之处。你也见到外界那片绿海了吧？切记勿沾分毫，纵是仙人也难救。”

“多谢提点！”李望英随即随柯霖踏入阵法。阵内犹如巨大迷宫，通道错综复杂，若无人指引，只怕走到寿元耗尽也难脱身。

柯霖与同行者皆持法旗引路，自是不惧迷途。但期间发生过数次旗子遗失事件，门派对此惩处极重：重则废去修为逐出门墙，轻则囚禁千年，能否活到刑满，全看个人造化。

不过，初来乍到的李望英并不清楚，自己即将见面的几位道友。

来自东域剑派“摇山剑宗”的林迁，已有寻天四重修为，身后跟着六名师弟，修为自寻天一重至修元后期不等。一行人皆着墨绿衣衫，若立于山林之间，倒有几分浑然天成之效。

另一位是养着白色大犬的散修段宋。他笑呵呵地望着李望英，友好地招了招手。此人相貌平平，一身棕衣沾了不少狗毛，虽不修边幅，却自带一股叫人放松的亲切。

在他脚边，那只通体雪白的大狗尾尖轻摆，目光灵动，竟颇有几分通晓人性的模样。

阵中竟有近千道修士气息，李望英不由讶然，也释放自身剑气呼应，虽知这等认人方式并不稳妥，易被伪装。

半月倏忽而过，五号区风平浪静。李望英刚熟悉此地布防，森林却陷入死寂，反令人更觉不安。正当他警惕之际，竟接到向后撤退的指令，顿时愕然无语。

什么也不带走，全数留给那片诡异森林。仿佛放弃挣扎，连陷阱都懒得布置。李望英很快便见识到这般的后果，作为首次遇见这事，他自然选择留下观望。

“看不透上头的安排吧？”段宋轻叹道，“我也参不透。你可有兴趣远观？或许..能看出些门道。”

另一人轻笑道：“道理简单，五号区快成弃子了。你我道行浅薄，勘不破异常源头。但接下来…对木行修士倒是场造化。”

最终只留下感兴趣者与木修，现在算一种休息，他们默立新的庇护所，也就是六号，在天上望着五号观望台如何被拆走，最后还是拿走了一面法旗。

若在其中，只会听见下面不断地传来碰击声，一阵比一阵强，不知有什么可怕的巨兽要钻地而出。终于，整个五号区域裂开一道裂缝，浮现出一丝一丝绿泡。

忽然间，一片边缘锐如刀锋的绿叶从缝里钻出来，随即喷溅出浓稠的绿色黏液。液体触及石刻符文的刹那，竟如活物般将灵源吞噬殆尽。外部森林主体似觉醒的远古巨章，无数蠕动触须率先覆满五号区域。

随后出现了一团火柱，因巨石破裂导致赤红符石接连失控，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不止一处都有这种现象，但都被邪力压制住了。

普通的火焰根本没用，反而更像是在为森林一边提供能量。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望英心中疑惑，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连最克制火行的手段都不管用，该不会门派安排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处理这件事？

“真是的，门派这是多相信我啊。话说回来，倒是火焰见过，可是喷火的鸟类没有见过，还是要非凡品种。”

黄依虹跟他提过一嘴，当时刘泉亮着急样子，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任人都能推断出来。

差点引发火灾的原因，竟然与黄依虹赠予的那把剑有关。那剑柄确实是用赤红矿石打造的，并非他原本的火灵剑。既然如此，这股火焰应该与她有关才对，那些长老为什么不直接询问呢？

“啧。”李望英摇摇头，只能看出森林吞噬五号，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影响到木行修士们。搞不懂是谁在散布不实消息，而且参考的对象本身就很可疑。

“所以，为何无人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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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缓缓睁开双眼，暗中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疑惑地自语道：“难道朱雀都不在这两人身上？”

此人沉思良久，黄依虹根本没有火行修为，只有李望英体内存有火元，这样都死不了，真是奇迹。就这种程度还不够吗？莫非是什么障眼法？用假象蒙蔽所有人，好让神兽朱雀真正下凡。

“看来，必须让李望英参与灭邪神之事，且要让他位居首功，否则没有任何说服力。先准备一些必要的道具吧。”

可怜的李望英，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有一笔大功大德被记在了他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