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剧本围读与冰山的第一课
回程的地铁拥挤而嘈杂，混合着汗味和各种食物的气息，与刚才试镜厅里空调的冷冽和那辆黑色宾利的奢华仿佛是两个世界。
苏沐靠在门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经纪人婷姐的聊天界面。他言简意赅地汇报了结果，婷姐那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然后爆发出了一连串的语音方阵，激动得语无伦次，最后一条是：“原地等着！姐马上开车来接你！今晚吃火锅！庆祝！！！”
苏沐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光影，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狂喜过后，顾凛那句“别浪费我的时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在他沸腾的情绪上，让他迅速冷却。
他知道，婷姐的庆祝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机会背后的巨大利益和前途。而他冷静下来，看到的却是沉甸甸的责任和一座需要拼命攀登的高山。萧璟……他真的能演好吗？顾凛的期待，林导的认可，他背负得起吗？
地铁到站，苏沐随着人流挤出车厢。刚走到出站口，就看到婷姐那辆熟悉的二手小 Polo 极其显眼地停在路边，婷姐正靠在车旁，兴奋地朝他挥手。
一上车，婷姐就忍不住再次确认：“真的定了？萧璟？男三号？！林导亲口说的？”
“嗯，林导让等正式通知，但基本是定了。”苏沐系好安全带，语气比婷姐预想中要平静得多。
“太好了！苏沐！你要红了！你知道这是多大的饼吗！”婷姐激动地一拍方向盘，“顾影帝真是你的贵人！他一句话，抵得上我们奋斗十年！”
听到顾凛的名字，苏沐的心跳又不争气地漏了一拍。他低声应道：“嗯，我知道。所以……更不能搞砸了。”
婷姐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高：“怎么了？压力大？正常！谁第一次接这种大制作都这样。别怕，姐帮你！咱们这就回去研究剧本，请表演老师！豁出去了！”
苏沐看着窗外，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确需要拼尽全力。
接下来的几天，苏沐推掉了所有无关紧要的通告，把自己完全埋进了《浮屠》的剧本和关于萧璟的一切资料里。他上网搜罗了一切能找到的关于藩王、世家子弟的史料记载，甚至去看了不少关于心理学和情绪极端表达的影视片段，试图理解萧璟那颗扭曲又痛苦的内心。
婷姐说话算话，真的重金请了一位业内很有名气的表演老师给他突击培训。老师对苏沐的悟性和努力颇为赞赏，但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技巧上的许多不足，尤其是台词节奏和肢体语言的控制。
“情感很充沛，这是好事。但高级的表演，光有情感不够，需要精准的控制。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弱。”表演老师点评道，“尤其是你和顾凛对戏，他的戏很‘稳’，任何一点瑕疵在他面前都会被放大。”
顾凛。又是顾凛。
苏沐练得更狠了。常常对着一面空墙，一遍遍地练习萧璟的台词，揣摩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直到喉咙沙哑，筋疲力尽。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试镜时顾凛看他的眼神，那句“别浪费我的时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正式进组前一天晚上，苏沐失眠了。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剧本里的情节，尤其是萧璟和男主（也就是顾凛饰演的角色）的几场重要对手戏。紧张、期待、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婷姐亲自来接他去剧组安排的酒店报到。路上，婷姐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少说话多观察，尤其注意和顾影帝保持距离，他喜静，最讨厌别人打扰。对其他前辈要恭敬，但也不用太卑躬屈膝，咱们不惹事也不怕事……”
《浮屠》剧组果然是大制作，包下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好几层。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处处透着高效和严谨。苏沐办好入住，放下简单的行李，就被工作人员引去了会议室，参加今天的剧本围读。
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导演林瀚、制片人、编剧等主创坐在中间长桌的一头，其他演员依次而坐。苏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林导左手边第一个位置的顾凛。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正微微侧头和旁边的另一位老戏骨低声交谈着什么，表情依旧清淡，但比起试镜那天纯粹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工作状态下的专注和随意。
苏沐的出现，让会议室里有了片刻的安静。不少目光落在他这个陌生的新鲜面孔上，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轻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空降男三号，很难不让人产生某些联想。
苏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尽量自然地走到标注着自己名字的位置坐下——巧合的是，他的位置正好在顾凛的斜对面。
他能清晰地看到顾凛低垂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骨节分明、正在轻轻翻阅剧本的手。
心脏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跳动。
“好了，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林导拍了拍手，宣布围读开始。
流程按部就班，从主演到配角，依次朗读自己的台词。轮到苏沐时，他紧张得手心冒汗，但开口的瞬间，他强迫自己忘记周围的一切，只想着萧璟。
他的台词不算最多，但情绪起伏很大。几段重要的独白和冲突戏份，他几乎拿出了之前练习的全部心力，声音、语气、甚至呼吸都努力贴合着人物。
念完一段萧璟情绪爆发，讽刺挖苦男主（顾凛饰）的台词后，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
“停一下。”
是顾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苏沐的心猛地一提，紧张地看向他。
顾凛的目光从剧本上抬起，看向斜对面的苏沐，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专业的审视：“刚才这句‘王爷真是好算计’，重音放在‘好’字上，语气是外放的讥讽。但根据前后剧情，萧璟此刻应该是极度愤怒却又不得不压抑，试图用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更刻毒的话来反击。试试把重音放在‘算计’上，语气再冷一点，带点轻蔑的拖音。”
他语速平稳，吐字清晰，完全是就戏论戏的专业态度，没有半分个人情绪。
苏沐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顾凛在……指导他？
他赶紧按照顾凛的建议，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然后试着重新读了一遍那句台词，调整了重音和语气。
“……王爷真是好算计啊。”
这一次，效果果然截然不同。那种压抑的愤怒和冰冷的轻蔑感瞬间出来了。
林导在一旁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神色：“嗯，这样处理更有层次感。凛啊，还是你耳朵毒。”
顾凛没接话，只是淡淡地对苏沐说：“记住这种感觉。萧璟的狠，是裹在丝绸里的刀，不是街头混混的叫骂。”
“谢谢顾老师指导，我记住了。”苏沐连忙道谢，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混合着被认可的喜悦和受到点拨的豁然开朗。原来，他是这样理解萧璟的。
接下来的围读中，顾凛又极其精准地点出了苏沐另外几处台词和情绪理解上的细微偏差，每一次都直击要害，让苏沐受益匪浅。他对角色的理解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但同时，苏沐也能感觉到，会议室里某些投向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羡慕，有惊讶，也有更深的探究和不以为然。能得到顾凛如此“关注”的新人，苏沐大概是头一个。
围读结束后，演员们陆续离开。苏沐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却听到顾凛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他说的。
“苏沐。”
苏沐立刻站定，转过身：“顾老师？”
顾凛拿起自己的剧本，走到他面前，将剧本递给他。苏沐注意到，剧本上关于萧璟和男主对手戏的部分，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字迹凌厉而清晰。
“我的笔记，关于萧璟和沈牧（顾凛角色名）几次关键对手戏的人物心理和逻辑线。”顾凛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拿回去看，开拍前吃透。我不希望现场因为你的理解不到位而反复NG。”
苏沐受宠若惊地接过那本仿佛带着温度的剧本，感觉重若千钧：“谢谢顾老师！我一定会认真看的！”
“嗯。”顾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又似乎没有，然后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苏沐抱着那本写满顾凛亲笔批注的剧本，站在原地，心脏砰砰直跳。
这算是……开小灶吗？
这位外表冰冷如同高岭之花的影帝，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不近人情？
至少，在对戏这件事上，他严谨、负责得令人敬畏。
而自己在他眼里，或许真的只是一块需要严格雕琢的璞玉？
苏沐深吸一口气，将剧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了通往那个璀璨世界的第一块敲门砖，也抱住了那份沉甸甸的、来自神坛之上的注视。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明天才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