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雨季总算是歇了口气,挤出个难得的晴天。午后四点,太阳悬在西边的天空,把图书馆屋顶残留的雨水蒸出一层薄薄的白雾,雾气裹着阳光飘在半空,像给建筑罩了层软乎乎的滤镜。风里没了之前的黏腻,带着点玉兰和青草的淡香,吹在脸上清爽又舒服。
音乐楼后的小花园藏在两栋楼之间,格外安静。蝉躲在樟树的浓荫里,拖着长长的尾音地叫,声音不算吵闹,倒像是给这午后添了段温柔的背景音。
阮星尔拎着半袋临期的金枪鱼三明治,从琴房绕过来,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动了什么似的,悄悄蹲在灌木丛边。袋子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金黄的面包片裹着粉色的金枪鱼碎,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咪咪——吃饭啦——”她压低声音,对着灌木丛里轻轻喊,指尖捏着袋口,慢慢打开一条缝。 话音刚落,草丛就“哗啦”晃了一下,一团橘色闪电“嗖”地蹿了出来——圆滚滚的脑袋,短短胖胖的腿,尾巴尖还带着半截白色的“袜边”,跑起来肚子上的肉一颠一颠,活像个会动的小橘子。
它是全校都有名的流浪橘猫,同学们给它起了个可爱的名字叫“橘子汽球”,平时都简称“汽球”,每天都有不少人来给它送吃的。 汽球停在阮星尔面前,仰头“喵”了一声,声音软乎乎的。可没等阮星尔把三明治递过去,它身后就跟着露出了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鞋边没有一点灰尘,鞋带系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季衔青蹲下来的时候,白衬衫的袖口轻轻扫过草叶,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像风吹过纸张。阮星尔下意识仰头看他,刚好对上他垂下来的目光,左眼尾那颗浅色泪痣在阳光下亮闪闪的,比平时多了几分鲜活。
“雪岭同学?”阮星尔惊讶地晃了晃手里的三明治,包装袋发出轻微的响声,“你也来投喂汽球呀?”她之前只知道季衔青常待在模型室,没想到他也会来小花园喂猫。
季衔青“嗯”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小的酸奶盒——是那种便携的小份装,蓝色的盖子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一行小字:【低脂无乳糖·给橘子汽球】。字迹瘦长工整,每一笔都像用尺子比着写的,干净得像建筑图纸上的标注,连标点符号都格外规整。 汽球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挤到两人中间,尾巴先绕着阮星尔的脚踝缠了一圈,软乎乎的毛蹭得她发痒,接着又转过去,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季衔青的鞋尖,像是在打招呼。
阮星尔被它逗笑,赶紧掰下一小块三明治,指尖不小心沾了点金枪鱼碎,油乎乎的。 就在这时,季衔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巾,递到她面前,递的时候指尖轻轻碰到了她的指节——他的指尖带着点微凉,和她沾了面包屑的温热指尖一碰,像冰汽水碰到了暖面包,意外地舒服。“沾油了。”他低声提醒,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 “谢谢啦!”阮星尔接过湿巾,飞快地擦干净手指,又顺手把用过的湿巾叠成一只小小的纸飞机,小心翼翼地塞进汽球的项圈里,当成了临时围兜。汽球晃了晃脑袋,纸飞机挂在项圈上轻轻摆动,像个小旗子,格外可爱。
没一会儿,小花园就热闹起来,投喂现场莫名变成了小型团建。林笙提着一袋冰镇西瓜汽水从远处走来,透明的瓶子里装着粉红色的液体,冰块在里面撞得“叮当”响。她还没走近就扬着嗓子喊:“星尔!我赌十块钱,汽球今天肯定会先舔雪岭学长的手!上次它就总跟着学长跑!” 话音刚落,罗子嘉也晃着羽毛球拍出现了,球拍上还挂着一条毛巾,他凑过来搭话:“那我赌星尔!汽球可是出了名的颜控,肯定更喜欢咱们小太阳一样的星尔!”他一边说,一边还冲阮星尔挤了挤眼睛,一副“我懂”的表情。
汽球像是听懂了两人的打赌,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它先是用鼻子把酸奶盒推到季衔青面前,“喵”了一声,接着又叼起阮星尔脚边的面包块,放在她的手旁,然后才低头开始吃东西,一副“雨露均沾”的模样。 众人瞬间笑成一团,林笙拍着大腿说:“好家伙!这猫还会搞平衡术呢!十块钱算我输了!”罗子嘉也跟着笑,调侃道:“看来汽球是想两边都不得罪,以后天天有好吃的!”
阮星尔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快出来了,季衔青也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难得的笑意。 阳光穿过玉兰树的枝叶,在草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金子,随着风轻轻晃动。阮星尔托着腮,坐在草地上看汽球吃东西,橘猫的小舌头舔着酸奶盒,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格外治愈。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侧过头看向季衔青,眼睛亮晶晶的:“雪岭同学,我们给汽球造个窝吧?你们建筑系不是有模型课吗?肯定能做个超好看的猫窝!”
季衔青没立即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支0.3的自动铅笔——笔身是黑色的,看起来用了有些日子,却依旧干净。他拔开笔帽,在空酸奶盒的背面快速画了几笔,笔尖在纸盒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不过三十秒,一个极简风格的“橘猫别墅”立面图就出现在了纸盒上:斜着的屋顶能挡雨,侧面画了几个小小的通风窗,甚至还在旁边加了一条迷你滑梯,滑梯的尽头标注着“猫薄荷田”,细节满满,却又透着建筑系特有的规整。 “下周模型室有空,可以做1:1的实物。”
他放下铅笔,指着图纸上的屋顶,轻声解释,“斜度按15°算,能刚好避开雨水,通风窗的位置也能保证不闷。” 阮星尔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突然被点亮的灯泡,她激动地抓着季衔青的胳膊晃了晃:“真的吗?太好了!那我负责给它拉入住BGM!” 汽球像是听懂了两人的约定,停下吃东西的动作,抬起头“喵”了一声,声音响亮又清脆,像在签下这份“入住协议”。林笙趁机把手里的西瓜汽水分别塞给两人,笑着说:“那必须得庆祝一下!庆祝咱们的‘橘猫别墅’新工地开工!” 阮星尔接过汽水,拧开瓶盖就猛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带着西瓜的甜香滑进喉咙,汽泡在舌尖上“噼里啪啦”地爆裂,一不小心冲到了鼻尖,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嗝,声音又轻又可爱。
季衔青看着她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他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汽水瓶,小心地把瓶身上的标签撕下一角,指尖灵巧地折了一只更小的纸飞机——比刚才阮星尔叠的还要精致,翅膀上还轻轻压了一道折痕。他把小纸飞机轻轻放在汽球的头顶,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它。
橘猫抖了抖耳朵,顶着纸飞机在草地上跑了起来,还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纸飞机在它头顶晃来晃去,像个小小的螺旋桨。阳光洒在它身上,把橘色的毛染得发亮;蝉鸣依旧在耳边响着,温柔又绵长;汽水气泡的爆裂声、众人的笑声、汽球的叫声混在一起,把六月的这个午后,定格成了一幅亮晶晶的速写,藏着最柔软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