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往事
“晏小姐，当日祖父为令堂诊病之时，并未要任何报酬。”
晏秋茹不知道为什么落葵会说到这个，毕竟都这么多年了，姜家祖孙两位，多次入将军府诊病，皆是分文未取，当年父亲还想着拿出些银两，但姜敬安却说，与其将这些银两给他，不如分发给那些穷苦百姓。
“是，当时因为姜先生没有救下母亲，母亲当时已经是不治之症了，也多亏了姜老先生，母亲才可以走的没什么痛苦。”
“那如果我现在是喜欢这幅画，想要姑娘将这幅画送给我做报酬，可以么？”
晏秋茹脸色立马白了脸色，唇角的笑也消失了，
“既然当初姜老先生没有要报酬，姜姑娘何来此举？这幅画又不是什么名家名作，就是拿出去也卖不了多少钱，我家有很多私藏，姑娘可以随意挑选，只有这副画不可以。”
晏秋茹语气中甚至都带了些怒意。
“既然不是名家名作，晏小姐为何如此珍惜？难道是很重要的人送给姑娘的？”
落葵丝毫没有顾忌，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忌。
“总之这幅画不可以，姑娘若想要别的，我都可以忍痛割爱，但这个是绝对不可以。”
“这幅画到底是何人所画？竟然让晏小姐如此上心？”
落葵已经对这幅画的作画人有了怀疑，这人大概率就是晏秋茹的心上人所作，而看晏将军昨天办宴席的举动，大概率是这人和晏家并非门当户对。
“你不是官府中人，无权对我问话，更何况昨夜我也未曾去过烟波居。”
晏秋茹恼羞成怒，将那幅画取下来，小心翼翼地卷起来。
“晏小姐怎么知道是烟波居出事儿了？我们只是问了你昨夜去了哪里，并没有提到是烟波居出事儿了。”
晏秋茹卷画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些许慌乱。
“我猜的，现在烟波居是官府重点盯防的地点，所有有嫌疑的人都住在那儿，你问我昨夜去了哪里，我就猜测大概是烟波居出了事儿。”
晏秋茹继续卷着自己手中的画，然后抱在怀中。她脸色异常苍白，嘴唇似乎都在发抖。
“那晏姑娘不去写话本故事实在可惜了，既然如此，昨夜晏姑娘身在何处？”
落葵看晏秋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撒谎。
“姜姑娘，我觉得她似乎是有点不对劲，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白蔹在落葵耳边轻声说。
落葵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副画的作者应该就是晏姑娘的心上人，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就是大理寺丞凌守中长子，凌柯。”
晏秋茹顿时花容失色，她长大了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证据，就在这里。”
落葵拿起方才晏秋茹誊写的诗句，指着上面一句“根株非劲挺，柯叶多蒙笼。”
“上面少了一个字。”
白蔹仔细看了看，这句诗他没有听说过，但是却看到这句诗少了一个字。
“少了的字就是柯，因为是心上人的名讳，她就给隐去了。是不是这位凌公子。”
落葵看到晏秋茹整个人都在颤抖，就不忍心说下去了。
“他没有死，他还在，他没有死。”
晏秋茹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整个人颤抖着往后倒去。
“晏姑娘。”
落葵赶忙把晏秋茹接住，却因为本身力量小，就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小心。”
白蔹眼疾手快，一把用手挡在落葵的后脑上，他的手却被重重地撞在了桌腿上。
“晏小姐，你没事儿吧？”
落葵顾不得白蔹有没有受伤，看到晏秋茹整个人面如金纸，眼睛紧紧闭着，赶忙去探她的脉。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这时候外面的丫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赶忙进来查看。
“别急着叫，去药房里拿些枳实，捣碎以后煎了水拿来，别愣着了，快去。”
落葵见丫鬟已经吓呆了，用尽全力吼了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怎么了？”
白蔹也有些慌了，这官家小姐怎么这么脆弱，就说了几句话，就躺倒不省人事了。
“快帮我把她放平，然后守在门口，男人一律不能进来。”
他看落葵伸手就去除晏秋茹的上衣，赶忙转身出去了。
落葵掏出随身携带的针盒，在她的天池、神封、大陵和中脘穴上扎了几针。随即又在她的合谷、内关补了几针，这时候就感觉晏秋茹缓过一口气来。
她又摸了摸晏姑娘的脉搏，脉象虚而迟，似乎是生过一场大病。
“我妹妹这是怎么了？你给我让开，我要进去看看。”
“这位公子，姜大夫在里面为令妹诊治，是需要宽衣解带，你进去应该是不大方便。”
白蔹坚定地挡在门口。
“姜大夫？她为何在我府上？我们没有招大夫来，我们府中有自己的大夫，倩儿，去找张大夫来。”
他的声音明显急了，赶忙招呼丫鬟去找府上的大夫。
“枳实汤来了。”
这时候那名叫倩儿的侍女端着托盘急急地朝这边走来，白蔹替侍女打开了门，却挡住了晏以清的去路。
“小姐怎么样了？”
倩儿看到小姐还躺在地上，急着想去扶起她的身子来。
“先不要移动她。”
落葵说着，将一块手帕掏出来，然后垫在晏秋茹的后脑下，端过那碗枳实汤，慢慢地将它一口口喂了进去。
“你家小姐是不是受过什么大伤？或者。”
落葵不敢往下说了，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如花少女气血虚成这样，她不敢随意猜测，生怕污蔑了一个姑娘的清白。
“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就是身体比较虚。”
落葵明显可以感受到丫鬟没有说实话。
“我是医者，你这样不说实话，只会耽误你家姑娘的病情，现在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老实告诉我，这样我才能给她对症下药。”
落葵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姑娘明显就是讳疾忌医，一直没有好好调理过才会变成这样，以后她但凡情绪激动，或者劳累，就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我家老爷不让说，姑娘就别为难奴婢了。”
倩儿看着自家小姐慢慢缓了过来，脸色也没有那么白的吓人了，才松了口气，然后就开始回避落葵的问题。
“我只会对我的患者负责，你家姑娘出现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吧？为什么就没有好好找个大夫好好调理一下？如果觉得要避讳，可以来找我。”
落葵看到婢女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一定难以启齿。
“姜大夫，我是不是活不长了？”
落葵心中一惊，看向躺在地上的晏秋茹，她虽然现在还不能动，但人已经清醒过来了。
“你先别说这些，现在感觉怎么样？胸口有没有疼？头晕不晕？”
落葵忙着在几个穴位上给她行了针，然后检查她的状态，然后示意倩儿拿条被子来，给晏秋茹遮一下身子。
“现在好很多了，我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几次，都是府上的大夫看的，好几位大夫已经被给了重金，让回老家去了。”
晏秋茹说话还是气若游丝，说完这一段话，狠狠地喘了好几口气，才觉得缓过一些来。
“我给你开个方子，但是你不告知我这病的来由，就只能是缓解眼下的症状。”
落葵站起身来，准备去拿纸和笔。
“我曾经流产过。”
“茹儿，你这是何苦？”
白蔹不敢真拦着晏以清，被他一掌推开，大门敞开，晏以清看到自家妹妹就这么躺在地上。
“小产后是不是没有好好调理？晏公子，麻烦将门关上，外面风大，晏小姐身子弱，禁不住这样的风，如果可以，再叫人搬个炭盆来，这房间里还是有些阴冷。”
落葵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她看了一眼晏以清，示意他把门关上。
“这孩子本就不是带着大家的祝福，所以他没有出生，他父亲也不在了，我当时还被爹爹责罚，说我让整个晏府为我蒙羞。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家人，我当时是死意已决，就跳了河。但我被人救了，然后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到了今天。我真不想活着，但又没有勇气再死一次了。”
“小茹，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儿说？你是我晏府千金，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要这份殊荣，能娶到你就是他们的福气，你何必为了一个已经回不来的人而郁郁寡欢呢？”
晏以清已经失去了同胞弟弟，现在看着妹妹这样消沉，心疼不已。
“如果你要是心疼我，当初就应该成全我了凌郎，他有什么错？他本身就是才华横溢，取得功名是迟早的事儿，为什么你们都不看好他呢？还要在他落榜之后落井下石？”
晏秋茹歇斯底里地喊，她也想过忘记，但是身体和心里，都不允许她忘记那个深爱的人。
“我可以开药，治愈你身体上的疾病，但是你心里的病，我无能为力。”
落葵第一次有这样的无力感，但她隐约觉得，这件事儿似乎不大对劲儿，这晏小姐，似乎是有意提起这件陈年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