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冰层下的熔岩与失控的边缘

舆论的风暴在顾凛强势介入后，看似暂时平息，但剧组内的气氛却变得愈发微妙。赵朋称病请假，连续几天未曾露面，但那种阴冷的、如毒蛇般蛰伏的恨意，似乎仍弥漫在空气里，无声地提醒着所有人，事情远未结束。

苏沐重返片场。所到之处，窃窃私语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复杂难辨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同情，也有忌惮。忌惮的并非他本人，而是他身后那座名为“顾凛”的冰山所展现出的、足以颠覆舆论的可怕能量。

苏沐对此视若无睹。他比以往更加沉默，也更加专注。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投入到了表演中，每一个镜头都力求完美，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自己重新牢牢钉在“演员”这个位置上，而不是任何花边新闻的附属品。

顾凛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甚至比之前更冷了几分。片场之外，他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包括苏沐。那晚塞入门缝的证据和微博上雷霆万钧的维护，仿佛只是一场出于公义或厌烦被牵连的顺手为之，过后便不留任何痕迹。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苏沐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地用仰望偶像的目光去看待顾凛。那冷静字迹下的力量，那扇门后无声的支持，那句“份内之事”下的维护……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顾凛。观察他拍戏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观察他独自一人时偶尔流露出的、极淡的疲惫，观察他对自己表演时那专注而苛刻的审视目光。

他发现，顾凛的“冷”，并非空洞的傲慢，而是一种极致的专注和壁垒分明的界限感。而一旦被他划入界限之内，那冰层之下，或许是能焚尽一切阻碍的熔岩。

这种认知让苏沐心跳失序。

一场重要的宫廷夜宴戏，拍摄现场觥筹交错，演员众多，调度复杂。苏沐饰演的萧璟需要在宴席间周旋，与多位角色进行简短交锋，台词虽不多，但眼神和气息的转换要求极高。

拍摄间隙，苏沐站在角落默戏，反复揣摩着一个复杂眼神的转换。或许是因为连日的压力和精神透支，他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脚下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沉重的木质宫灯架。

灯架晃动了一下，顶端的装饰性金属部件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并未真正坠落，但在这相对安静的间隙里，显得格外突兀。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身影迅疾地掠至他身侧，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肘部，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抬起，护在了他的头顶与灯架之间，形成了一个保护性的姿态。

熟悉的冷冽气息瞬间将苏沐笼罩。

他愕然抬头，撞进了顾凛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极快收敛的紧张，快得让苏沐以为是错觉。

“没事？”顾凛的声音低沉，依旧没什么情绪，但扶着他手肘的掌心温度，却透过薄薄的戏服面料，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灼人的烫意。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上。顾凛的这个动作太快，太下意识，那保护姿态过于明显，远远超出了普通同事或前后辈的范畴。

苏沐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没……没事，谢谢顾老师。”他慌忙站直身体，手肘下意识地从那灼热的掌心中脱出。

顾凛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秒，自然垂下，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控从未发生。他目光扫过苏沐略显苍白的脸，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脸色不好。不舒服就去休息。”

“不用，我能坚持。”苏沐连忙摇头，强迫自己忽略周围那些探究的视线。

顾凛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但那一刻的触碰，那瞬间的眼神，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苏沐的心上。

接下来的拍摄，苏沐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能感觉到一道若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冰冷，专注，带着审度的重量，那是顾凛的方向。当他望回去时，对方却又早已移开视线，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这种无声的、焦灼的拉锯，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深夜，拍摄终于结束。苏沐疲惫地回到酒店，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白天顾凛扶住他的那一幕，以及那双近在咫尺的、似乎藏着汹涌暗流的眼睛。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微信，盯着那个黑色的头像，手指悬在空中，迟迟落不下去。他想说点什么，感谢白天的事？或者……问问对方是不是也察觉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气氛？

最终，他什么也没发。他怕得到的又是那句冰冷的“专注拍戏”。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苏沐一愣，这个时间点……难道是婷姐？他走到门后，透过猫眼看去。

门外站着的人，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是顾凛。

他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似乎是刚洗完澡，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气。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却像是凝着风暴前的海面，暗沉得吓人。

苏沐心跳如鼓，迟疑地打开了门。

“顾老师……？”

顾凛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洞穿。他向前迈了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迫使苏沐下意识地后退，让他进了房间。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顾老师……您，有事吗？”苏沐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声音都有些发紧。

顾凛的视线从他脸上滑过，落在他今天扶灯架时的手肘处，忽然开口：“白天，吓到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种砂砾般的质感，磨得苏沐耳根发麻。

“没……没有。”苏沐摇头，“只是有点没站稳。”

“为什么没站稳？”顾凛追问，目光如炬，“最近没休息好？还是压力太大？”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强势，似乎并不仅仅是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苏沐被他问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回避了他的目光：“可能……可能有点累了吧。”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顾凛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命令的口吻。

苏沐心脏猛地一缩，被迫抬起头，重新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那片深沉的黑色里，他看到了自己慌乱失措的倒影，也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激烈情绪。

“是因为那些谣言？”顾凛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危险的地步，苏沐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带着沐浴露清冽气息的热意，“还是因为……我？”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压着喉咙问出来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试探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煎熬。

苏沐的呼吸彻底乱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大脑一片空白。

顾凛看着他惊慌失措、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眼底翻涌的墨色更深。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什么，最终却只是猛地握紧，指节泛白地垂了下去。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风暴似乎被强行压下，恢复了些许以往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更令人心悸的暗流。

“算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自嘲？“你休息吧。”

他转身，似乎想要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苏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连日来的委屈，或许是那一刻他背影流露出的孤寂，又或许是心底那早已抑制不住的悸动——

他猛地伸出手，抓住了顾凛的手腕。

“顾老师！”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一震！

顾凛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影僵硬。

苏沐像是被烫到一样想松开，却被对方反应极快地反手握住！

那力道极大，握得他手腕生疼，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又仿佛……怕他逃走。

顾凛缓缓转过身，那双眼睛里的冰层彻底碎裂，露出其下翻滚的、几乎能將人吞噬的熔岩般的情绪。他盯着苏沐，目光灼热得骇人。

“苏沐，”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苏沐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汹涌情感吓得心跳骤停，想要后退，手腕却被牢牢禁锢在原地。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疯狂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裡碰撞、回荡。

那层薄薄的、维持着前后辈关系的窗户纸，在这一刻，被彻底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