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刀锋与微光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如同冷水泼入热油，瞬间炸裂了片场原本因精彩表演而生的热烈氛围。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声音来源——一个叫孙翔的男演员，在剧中饰演一个戏份不多但颇为讨巧的反派配角，平时就有些眼高于顶，据说背后有些小资本撑腰。

苏沐的身体僵硬只是一瞬。他缓缓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完全褪去的戏妆，眼尾那抹红让他看起来既有种破碎感，又平添了几分锐利。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平静地看着孙翔，眼神里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审视。

这种沉默的平静，反而比激烈的反驳更让孙翔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梗了梗脖子，试图加重语气：“怎么？苏老师这是默认了？也是，有‘高人’指点，进步能不快吗？” 他刻意加重了“高人”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脸色已然冰封的顾凛。

这话几乎是在明晃晃地挑拨和侮辱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神在苏沐、顾凛和孙翔之间来回逡巡，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李婷在不远处急得额头冒汗，正要上前打圆场。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孙翔。”

顾凛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带着冰碴，瞬间冻结了空气。他甚至没有看向孙翔，目光依旧落在苏沐身上，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精准地笼罩了过去。

“你的戏，拍完了？”顾凛淡淡地问，语气平铺直叙，却让孙翔后背猛地一凉。

“顾、顾老师……还没，下一场就是我和……”孙翔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结结巴巴地回道。顾凛在圈内的地位和传闻中不近人情的性格，足以让大多数人心生畏惧。

“既然没拍完，”顾凛终于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没有任何情绪地盯着孙翔，“就把心思放在你自己的角色上。导演还没点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演员的演技了？”

这话太重了！简直是直接一巴掌扇在孙翔脸上，说他没资格评价苏沐，甚至暗指他不懂演戏！

孙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愤交加，却不敢直接顶撞顾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场落针可闻。

谁都没想到，一向高冷、极少在公开场合表态更遑论为谁出头的顾凛，会如此直接、甚至堪称严厉地维护苏沐！

这几乎坐实了外界关于两人关系匪浅的猜测！

苏沐也愣住了，他看向顾凛冷硬的侧脸，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种混合着难堪、感激、以及更深层次悸动的情绪冲击着他。他并不想总是被保护，但顾凛这种毫不犹豫、甚至不顾自身影响的维护，依旧让他心潮澎湃。

就在这时，苏沐忽然上前一步。

他没有看顾凛，而是直面孙翔，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礼貌的笑意：“孙老师对我的表演有疑问，很正常。毕竟我资历浅，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他语气谦逊，姿态放得低，却丝毫不见怯懦。话锋随即一转，眼神变得清亮而锐利：“不过，演技进步与否，似乎和昨晚发生了什么无关，只和是否用心揣摩角色、是否付出努力有关。孙老师如果对我的表演方式感兴趣，等下我们对戏的时候，可以多交流。我相信，在顾老师和导演的指导下，只要肯用心，每个人都能有所进步。”

他这番话，四两拨千斤！先是谦逊回应，紧接着点明核心——演技归演技，私事归私事，别混为一谈。最后更是把“交流”和“进步”的皮球轻巧地踢回给孙翔，暗讽他如果演技不好，那只能是不够“用心”。

漂亮！连站在后面的李婷都差点忍不住叫好！这反应，这情商，这不动声色的反击！简直不像个新人！

孙翔被噎得脸色青白交加，比刚才被顾凛训斥时还要难堪。周围甚至传来几声极力压抑的低笑。

导演也适时地咳嗽了一声，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准备下一场！孙翔，你去调整一下状态！苏沐，休息一下，情绪收一收！”

一场风波，暂时被压了下去。

孙翔灰溜溜地走到一边，眼神怨毒地剜了苏沐一眼。

苏沐却仿佛没看见，微微颔首，转身走向休息区。经过顾凛身边时，他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极低极快地说了一声：“谢谢顾老师。”

顾凛没有回应，只是在他擦肩而过时，目光深沉地掠过他看似平静的侧脸。

……

接下来的拍摄，苏沐仿佛完全不受影响，甚至状态比之前更好。无论是独角戏还是与顾凛的对手戏，都完成得极其出色，那种专注和投入，让原本还有些看热闹心思的人都渐渐收敛，不得不心生佩服。

而顾凛，依旧是最专业严谨的影帝，但偶尔在苏沐表演出彩处，那冰山般的脸上会极快地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缓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会将助理小陈送来的温水，“顺手”放在苏沐的休息椅旁边。

一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关照，在流言蜚语的边缘悄然滋生。

收工的时候，天色已晚。

苏沐卸完妆，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精神上的高度消耗。他婉拒了李婷送他回去的提议，想一个人静静。

走出影视基地，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叫车，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却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停下。

后车窗降下，露出顾凛轮廓分明的侧脸。

“上车。”他言简意赅，目光看着前方，仿佛只是顺路。

苏沐犹豫了一瞬。他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上午孙翔的挑衅就是明证。上车，风险太大。

但看着顾凛那不容置疑的侧影，想起他今天毫不犹豫的维护，以及那些无声的“顺手”关照，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显得有些逼仄。淡淡的檀香混合着顾凛身上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车子平稳启动，驶入夜色。

两人一时无话。苏沐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跳却无法像景色那样飞速掠过。

“今天……”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涩，“谢谢您。”

“不是为了听你说谢谢。”顾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揉了揉眉心，“那种人，不必理会。你处理得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肯定苏沐的处理方式。

苏沐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悄然蔓延，冲淡了疲惫和委屈。

“我只是……不想总是给您添麻烦。”他低声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顾凛侧过头，看向他。车窗外的流光掠过他俊美的脸庞，明暗交错。

“麻烦？”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你觉得那是麻烦？”

苏沐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顾凛的目光深邃，仿佛要将他吸进去：“如果我说，我不觉得是麻烦呢？”

苏沐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看着顾凛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的冰冷疏离，而是翻滚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深沉而灼热的东西。

车内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暧昧。

顾凛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迅速移开视线，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

“剧组这边，我会敲打。孙翔背后的人，我也会处理。你安心拍戏。”他生硬地转换了话题，语气重新变得公事公办。

但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控，已经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两人心底都漾开了层层涟漪。

“嗯。”苏沐低低应了一声，心跳依旧失序。他偷偷瞟了一眼顾凛冷硬完美的侧脸，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那句“不觉得是麻烦”而悄然变得柔软而滚烫。

车子很快到了苏沐公寓楼下。

“顾老师，谢谢您送我回来。”苏沐道谢，准备下车。

“苏沐。”顾凛忽然叫住他。

苏沐回头。

顾凛看着他，夜色中，他的眼神格外深邃：“记住，你不是任何人的软肋。”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量。

苏沐怔住，随即，一股强大的暖流和勇气瞬间充盈了四肢百骸。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我记住了。”

他下车，看着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夜色尽头，久久没有离开。

风吹起他的发梢，他却不再感到寒冷。

顾凛的最后那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种禁锢。那些不安和惶恐，似乎被这句话悄然驱散。

他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公寓楼。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进单元门时，斜刺里忽然闪出一个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眼神闪烁，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苏先生，”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说，您看了这个，就会明白该怎么做了。”

苏沐的心猛地一沉，警惕地看着他：“谁让你来的？”

“您看了就知道了。”男人将信封硬塞进苏沐手里，不等他再问，迅速转身，消失在了旁边的绿化带阴影中。

苏沐站在原地，手指捏着那个薄薄的信封，却觉得有千斤重。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比昨晚那张勒索照片更加清晰、角度更加刁钻、画面更加……暧昧的照片。

照片上，不再是简单的搀扶。而是在某个昏暗的角落，看起来像是顾凛正微微倾身，靠近他的脸颊，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去。而他的样子，也并非全然抗拒，反而像是怔愣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轰隆一声——

苏沐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照片……是什么时候被拍到的？！他完全没有印象！

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而照片背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

【下次，就不是谈谈那么简单了。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