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暗涌与孤光

顾凛离开后，公寓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空寂。苏沐站在原地许久，直到窗外传来凌晨清洁车工作的微弱声响，才猛地回过神。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顾凛身上清冽而危险的气息，以及那句斩钉截铁的“你不是麻烦”和失控边缘的低吼。手腕上被攥过的位置隐隐作痛，提醒着方才那一刻顾凛罕见外露的、几乎灼伤人的激烈情绪。

他不是麻烦。
他不是软肋。

顾凛的话语如同淬火的钢铁，反复敲打着他几乎被恐慌和自责侵蚀的心防。一遍，又一遍。

苏沐缓缓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天色依旧是浓稠的墨蓝，城市尚未苏醒，只有零星路灯和早行车辆的光晕，勾勒出冰冷建筑的轮廓。顾凛的车早已不见踪影，他就像彻底融入了这未晞的夜色，去往一个硝烟弥漫的、苏沐无法触及的战场。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击中了他——他不能真的就这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等待。顾凛将他护在身后，独自去面对那些肮脏的伎俩和明枪暗箭，而他苏沐，绝不能再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保护。

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力量微薄，哪怕只是收集一片碎片，理顺一根线头。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苏沐眼中的慌乱彻底褪去，被一种沉静的决绝取代。他转身走回客厅，没有开大灯，只打开了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异常认真的侧脸。

他拿出手机，没有犹豫，拨通了李婷的电话。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极其冒昧，但他顾不上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李婷睡意朦胧又带着担忧的声音：“沐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显然，她也一直悬着心，没睡安稳。

“婷姐，抱歉这么早吵醒你。”苏沐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有件事，需要你立刻去办，要绝对保密，除了你我，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顾老师那边的人。”

李婷在那头似乎瞬间清醒了：“你说！”

“想办法，尽可能小心地查一下孙翔最近半年的所有行程，特别是他接触过的人，参加过的非公开饭局，资金来源。还有，他和他那个小资本靠山公司的具体合作模式，利益往来。”苏沐条理清晰地说道，语气冷静得不像个刚刚遭遇致命威胁的新人，“重点是，有没有和赵星工作室，或者与赵星关系密切的任何人、任何公司产生过交集，哪怕只是间接的。”

李婷倒吸一口凉气：“沐沐，你这是要……”

“婷姐，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了。”苏沐打断她，声音低沉却坚定，“对方一次比一次狠，想要把我们彻底按死。顾老师……他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我不能帮他正面迎敌，至少，我得试着弄清楚，冷箭到底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电话那头的李婷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没了睡意，只剩下全然的郑重和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劲：“我明白了。你放心，我在这个圈子混了这么多年，虽然资源比不上人家，但打听消息的门路还有几条。我会用最稳妥的方式去查，绝不让人察觉。”

“谢谢婷姐。”苏沐松了口气，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幸好，他不是完全孤身一人。

“跟我还客气什么。”李婷语气急促起来，“你自己千万小心，这几天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剧组那边我会去沟通。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苏沐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在沙发上坐下，拿出平板电脑，开始搜索一切与赵星、与孙翔背后资本、甚至与近期娱乐圈资源争夺相关的公开信息和蛛丝马迹的传闻。他看得极其仔细，试图从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中，拼凑出可能的动机和线索。

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可能徒劳无功，甚至可能打草惊蛇。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顾凛让他等待，那他就在等待的同时，尽自己所能地去点亮一盏微光，哪怕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得近乎诡异。

剧组那边，导演果然调整了拍摄计划，集中拍摄顾凛的单人戏份和一些配角的戏。苏沐对外称病，暂时缺席。李婷每天会过来一趟，送些吃的，但关于调查进展，她摇摇头，对方非常警惕，线索很少，且难以深入。

网络上关于苏沐拍卖会和“金主”传闻的议论依旧纷纷扬扬，但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没有进一步发酵成更大的风暴。既没有新的黑料爆出，也没有任何官方澄清，一切都悬在半空，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顾凛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电话，没有微信。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苏沐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按时吃饭、睡觉、看剧本、揣摩角色，甚至跟着线上课程练习表演。但他眼底下的青黑却暴露了内心的焦灼。每一次手机响起，他都会心跳骤停一瞬，看到不是顾凛，又失落地放下。

他不敢主动联系顾凛，怕打扰他，怕成为破绽。

第三天下午，李婷带来一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

“孙翔那边嘴很严，打听不到核心的东西。但他那个小公司，最近确实拿到了一個原本根本够不上的时尚资源，来源很神秘。”李婷压低声音，“而且，我托一个在赵星工作室干过的朋友旁敲侧击，听说赵星最近心情极好，似乎在等着看什么大热闹，还对底下人说过‘快了，有些人马上就要摔下来了’之类的话。”

苏沐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和赵星脱不了干系！他在等着看顾凛摔下来！

“还有……”李婷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我听到一点风声……不知道准不准确……据说，顾老师那边，似乎动用了……家族的关系在压事情和查人。”

顾家？苏沐想起顾母那双通透却威严的眼睛。顾凛极少动用家族力量，这次竟然……

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就在这时，苏沐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内容只有一句话：

【明晚八点，星耀酒店顶层宴会厅，《浮屠》剧组杀青宴，准时到场。务必。】

发信人没有署名，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苏沐的瞳孔骤然收缩。

杀青宴？之前完全没有通知！而且，在这个风口浪尖，让他务必到场？

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杀青宴！

李婷也看到了短信，脸色瞬间变了：“这……这谁发的？不是剧组官方的号码！会不会是……”

陷阱。

两个字同时浮现在两人脑海。

“不能去！”李婷立刻说道，“这明显是鸿门宴！谁知道他们安排了什么等着你！”

苏沐盯着那条短信，手指收紧。

不去？对方既然能发来这条短信，就说明一切尽在掌控。如果他不去，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直接曝光照片？还是更卑劣的手段？

去？直面风暴？成为对方舞台上按剧本演出的棋子？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冲刷着耳膜。

忽然，他想起顾凛离开时那个决绝的背影。

想起他说“等我消息”。

顾凛让他等。可如今，消息以这种的方式来了。

这会不会就是对方所谓的“下次”？

一股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椎爬升，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般的冷静。

他抬起头，看向焦急万分的李婷，眼神沉静得像一潭深水：“婷姐，帮我回复。就说，我会准时到。”

“沐沐！”

“躲不掉的，婷姐。”苏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他们摆好了戏台，我不能让顾老师一个人去唱独角戏。”

他要知道对方究竟想干什么。他要在现场，亲眼看着。哪怕力量微薄，他也要站在那里。

李婷看着他眼中那种近乎悲壮的坚定，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能红着眼眶重重地点了下头：“好！我陪你一起去！大不了拼了！”

苏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婷姐。”

他知道，这或许是他能为自己、为顾凛做的，最勇敢，也可能是最愚蠢的决定。

发送了确认的回复后，苏沐握着手机，走到窗边。

夕阳正在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壮烈而凄美的橙红，如同落幕前的最后辉煌。

明天晚上，杀青宴。

一切，似乎都将在那里迎来一个爆点。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不安。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他心头一跳，以为是那个陌生号码又发来了什么。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他几乎以为不会再看到的名字。

顾凛。

发来的依然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别去。】

苏沐愣住，看着这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顾凛知道？他知道杀青宴的事？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让他别去？

那他呢？他会去吗？

无数问题瞬间涌入脑海，苏沐猛地拨通顾凛的电话，他必须问清楚！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了。

顾凛失联了。

在他发出这条警告之后。

苏沐握着发烫的手机，站在逐渐被暮色吞噬的窗前，浑身冰冷。

顾凛在哪里？他发生了什么？这条“别去”的短信，是在什么情况下发出的？是提醒？是警告？还是……绝望的阻拦？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比收到那张暧昧照片时更甚，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