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余波与心防

顾凛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宴会厅，其冲击波甚至远比刚才那场精心策划的陷害更为猛烈。

“我在追求他。目前，还没成功。”

“动他，就是与我顾凛为敌。”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透过麦克风，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烙印在他们的认知中。

死寂。

长达数秒的、近乎真空的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忘记了流动，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维持着原有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却凝固成统一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下一秒，巨大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哗然声轰然爆发！

“咔嚓咔嚓咔嚓——！！！” 闪光灯不再是闪烁，而是彻底连成一片刺目的白昼，所有媒体记者都像疯了一样试图冲破无形的屏障，将镜头死死对准台上那两个人——那个宣布了惊天消息后依旧面色冷峻的影帝，和他身边那个被握住手腕、脸色煞白却又透出异样红晕、显然已经完全懵掉的青年。

惊呼声、议论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噪音漩涡。

“我的天！顾凛亲口承认了？！”
“他在追求苏沐？！还没成功？！这比直接公开恋情还劲爆！”
“这是公开护犊子啊！‘与他为敌’！这警告也太狠了！”
“苏沐何德何能……”
“赵星和孙翔完了……顾凛这是要往死里整他们啊！”
“快！快发稿！头条！绝对是爆炸头条！”

苏沐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他能清晰感受到的，只有手腕上那只大手传来的力道和温度，坚定，灼热，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牢牢地箍着他，仿佛是他在这片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他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凛近在咫尺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绷紧，面对无数镜头的逼视和全场混乱，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和决绝。

他说……他在追求自己？
还没成功？
所以那些若有若无的关照，那些深夜的对戏指导，那些不经意流露的温柔……都不是错觉？都不是前辈对后辈的提携？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热意猛地冲上苏沐的眼眶和鼻腔，让他视线瞬间模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跳出来。是喜悦？是震惊？是惶恐？还是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的无所适从？

顾凛……怎么可以就这样说出来？在这样的场合？用这种方式？
他的事业怎么办？他的名声怎么办？

巨大的担忧瞬间压过了那一点点隐秘的欣喜，苏沐下意识地想挣脱顾凛的手，想让他不要再说了，想把他推离这个风暴中心。

然而，顾凛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握着他手腕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轻轻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内侧脆弱的皮肤。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倏地窜过苏沐的四肢百骸，让他瞬间僵住，所有的挣扎念头消散无踪，只剩下更深的悸动和茫然。

顾凛没有再给媒体更多提问和拍摄的时间。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面如死灰、几乎瘫软的赵星和孙翔身上，对助理小陈和那两个押着狗仔的西装男人使了个眼色。

小陈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开始和酒店的保安以及顾凛带来的私人保镖一起，艰难地维持秩序，试图开辟出一条离开的通道。

“顾老师！顾老师请说两句！”
“苏沐！你对此有什么回应？”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影帝，你不担心这件事的影响吗？”

记者们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砸过来，但顾凛全然无视。他紧紧握着苏沐的手腕，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半护着半带着他，穿过疯狂的人群和闪烁的灯光，朝着宴会厅的出口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每一步都迈得沉稳有力，仿佛周遭的一切混乱和喧嚣都无法侵蚀他分毫。那种强大的、掌控一切的气场，不仅镇住了媒体，也让苏沐混乱的心跳奇异地一点点平复下来。

直到被塞进顾凛那辆低调但性能卓越的黑色轿车后座，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闪光灯，苏沐才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和声音。

车内空间宽敞，但此刻却显得有些逼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和暧昧。

顾凛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吩咐前座的司机：“开车，回我的私人公寓。” 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未褪尽的冷厉。

“是，顾先生。”司机应声，车辆平稳地驶出酒店地下停车场。

苏沐下意识地揉着自己被握得有些发红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顾凛的体温和力道。他低着头，不敢看身边的人，心脏还在咚咚地狂跳，脑子里一片混乱。

“刚才……”苏沐终于鼓起勇气，声音有些发颤，“刚才谢谢你……但是……你不该那么说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担忧和后怕。“那样说……你的形象……还有赵星他们……”

“不说，难道任由他们把你钉在耻辱柱上？”顾凛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冷意，“那种情况下，否认和回避是最下策，只会让谣言愈演愈烈，让你承受所有的攻击。”

苏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在娱乐圈，有时候强势反击反而是最好的公关。但是……“可是你那样承认……代价太大了……”他抬起眼，看向顾凛，眼底满是焦急和自责，“都是因为我，才把你拖下水……”

如果不是他不够谨慎，如果不是他轻易相信了孙翔，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顾凛也不需要被迫当众说出那样的话，将自己也置于风口浪尖。

顾凛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沐写满愧疚和不安的脸上。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光掠过，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情绪。

“拖下水？”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莫测，“你觉得我是被迫的？”

苏沐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道不是吗？为了替他解围，为了反击赵星，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顾凛看着他茫然又无措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和柔软。他忽然倾身，朝苏沐靠近了一些。

属于顾凛的、带着冷冽松香的气息瞬间笼罩下来，苏沐呼吸一窒，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脊背紧紧贴在了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心跳漏了半拍。

顾凛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保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目光沉沉地锁住他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苏沐，看着我。”

苏沐被迫迎上他的视线，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顾凛做事，从不被迫。”他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而有力，“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本意。”

本意？
追求他是本意？
还没成功是本意？
动他就是与顾凛为敌也是本意？

苏沐的大脑仿佛被这过于直白和冲击力十足的话语轰炸得停止了运转，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以……那些猜测……那些心动……都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顾凛看着他这副完全傻掉的样子，眼底那丝无奈更深了。他缓缓直回身体，重新拉开了距离，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他一贯的、在指导苏沐演戏时的严谨口吻：

“至于形象和代价，那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我能处理好。”他顿了顿，补充道，“赵星和孙翔，他们既然选择了动手，就要承担后果。娱乐圈，从来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他的话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和掌控力，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苏沐的心潮依旧澎湃难平，但奇异地，因为顾凛这番话，那些不安和惶恐被一点点熨帖。他看着顾凛冷静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也更加……复杂。

他不仅仅是他崇拜的、演技高超的影帝前辈，更是一个拥有雷霆手段和深沉心思的男人。他可以因为一份盒饭而对他细心指导，也可以为了护他而当众掀起惊涛骇浪。

自己对他那份悄然变质的感情，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和对方近乎宣告般的直言下，似乎再也无法隐藏，也无处遁形。

车辆驶入一个高档静谧的住宅区，最终在一栋独立的公寓楼地下车库停稳。

“今晚你先住我这里，酒店那边肯定都是记者。”顾凛边说边推开车门，“你的经纪人李婷那边，小陈会去沟通。”

苏沐懵懵懂懂地跟着下车，跟着顾凛走进直达顶层的私人电梯。电梯内光可鉴人，映出两人一高大一纤细的身影，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安静。

直到走进顾凛的私人公寓，苏沐才被眼前的景象稍稍拉回心神。公寓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宽敞、整洁、冰冷，几乎看不到什么生活的烟火气，一如顾凛给外界的感觉。

“客房在那边，洗漱用品衣柜里有新的。”顾凛指了指一个方向，语气平淡，“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要面对。”

他说完，似乎不打算再多言，转身朝主卧走去。

“顾老师！”苏沐下意识地叫住他。

顾凛脚步一顿，回过头。

苏沐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暖黄的灯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光，他仰着脸，眼神里充满了各种未解的情绪，挣扎了半晌，才轻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是我？”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明确的答案。来确认今晚这一切不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来安抚自己那颗因为对方一句话就兵荒马乱的心。

顾凛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那双总是蕴藏着太多情绪的眼眸，在明亮的灯光下，似乎终于褪去了一层冰冷的伪装，流露出其下深藏的、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真诚。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苏沐，你觉得表演是什么？”

苏沐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是……成为另一个人，体验另一种人生。”

“是吗？”顾凛微微勾了下嘴角，那弧度极浅，却似乎带着一点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我演了太多别人，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但这个圈子里，太多人戴着面具，追逐名利，真心……是奢侈品。”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沐身上，那眼神变得深邃而专注：“而你不一样。你看剧本的眼睛是亮的，你谈到角色时的热情是真实的，你甚至会因为一句台词的处理而跟我较真……你笨拙，却纯粹得像一张白纸，像……”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最终缓缓道：“……像我刚入行时，差点被磨掉的样子。”

苏沐的心脏被重重一击。

“所以，”顾凛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和力量，“我想抓住这份真实。这个理由，够吗？”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进了主卧，关上了门。

留下苏沐一个人站在原地，耳边反复回响着顾凛最后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击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真实……他想抓住自己身上的真实？

所以，那些关注，那些照顾，那些不同寻常的对待，都是因为……这个？

巨大的失落和巨大的感动同时席卷了苏沐，让他一时间五味杂陈。失落于对方的动心似乎并非源于自己这个人本身，而是某种特质；感动于自己竟然能被这样强大的顾凛所认可和……需要？

他缓缓走到客房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繁华却遥远。

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同快进的电影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陷害、羞辱、顾凛天神般降临、反转、当众的宣言、车内的对话、还有最后那个近乎剖白的理由……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和顾凛的关系，他的事业，他的未来，从这一刻起，都将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而此刻，网络世界早已因为顾凛石破天惊的宣言而彻底沸腾，热搜前十几乎全被相关词条屠榜：#顾凛承认追求苏沐#、#顾凛 动他就是与我为敌#、#赵星孙翔陷害#、#庆功宴惊天反转#……舆论彻底两极分化，支持祝福的有之，质疑谩骂的有之，整个娱乐圈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风暴，才刚刚开始。

苏沐握紧了手机，屏幕上是经纪人李婷发来的无数条焦急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提示。

他知道，明天醒来，他将面对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而他和顾凛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已经被捅破，剩下的，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