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晨光与暗流

苏沐几乎一夜未眠。

身下是柔软昂贵的床垫，身上盖着带着淡淡冷冽松香（与顾凛身上一样）的被子，环境舒适安静得不可思议，但他的大脑却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搅拌机，各种念头、画面、声音疯狂交织，不得安宁。

顾凛当众承认追求他的话，那双深邃眼眸里的认真，最后那句“我想抓住这份真实”……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盘旋。

真实？
所以他喜欢的，是他对表演的那点赤诚和笨拙的努力？而不是苏沐这个人本身？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细细地碾过，泛起一阵酸涩的闷疼。可另一方面，能被自己仰望如神祇的顾凛如此认可和需要，又让他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受宠若惊。

两种矛盾的情绪撕扯着他，加上对外界风暴的未知和恐惧，让他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才迷迷糊糊地浅眠了片刻。

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了客房，刺得他眼睛有些疼。他摸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无数的通知提示像潮水般涌来，震得他手心发麻。

微博热搜前十几条依然被昨晚的事件牢牢占据，后面跟着鲜红的“爆”字。
#顾凛 苏沐# 爆
#顾凛承认追求苏沐# 爆
#赵星孙翔陷害# 爆
#顾凛 动他就是与我为敌# 热
#苏沐何德何能# 热
#星辰夫妇#（CP粉火速起的名字） 新

他手指颤抖着点开几个词条，评论区早已沦陷为巨大的战场。

【卧槽卧槽！顾凛也太刚了吧！直接承认了？！】
【kswl！kswl！影帝x小新人，还是追求未成功！这什么顶级设定！】
【凛哥霸气护崽！‘与他为敌’啊啊啊！苏沐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吗？】
【呵呵，苏沐真是好手段，这才刚火就把影帝拿下了？靠的不是演技是床上功夫吧？】
【抱走我凛哥不约！苏沐蹭热度滚远点！心机婊！】
【赵星孙翔太恶臭了！居然用这种下作手段！支持顾凛告到底！】
【只有我觉得顾凛人设崩了吗？为了个新人这样？脱粉了。】
【呜呜呜我失恋了……但如果是沐沐宝贝的话……好像也可以……】
【CP粉圈地自萌好吗？正主都没实锤恋情，别瞎蹦跶！】
【视频实锤都有了！顾凛亲口承认追求！这还不算实锤？】

支持祝福、羡慕嫉妒、恶毒诅咒、理性分析、粉黑大战……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光怪陆离又残酷无比的网络众生相。苏沐粗略地扫了几眼，就被那些充满恶意的揣测和人身攻击刺得眼睛生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

他退出微博，看到经纪人李婷的未读信息已经积累了99+。

“苏沐！你没事吧？在哪？看到速回电话！”
“顾影帝那边联系我了，说你暂时安全。别怕，公司这边正在紧急开会讨论方案。”
“不要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千万别发声！”
“赵星和孙翔那边彻底臭了，活该！但咱们也被架在火上了……”
“顾凛他……到底什么意思？你们真的……？”

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李婷的焦头烂额。苏沐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给她回个电话，客房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请、请进。”

门被推开，顾凛站在门口。他已经换下了昨晚的西装，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居家服，柔软的面料稍稍软化了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质，但眼底的淡漠和深邃依旧。他手里端着一杯水，递了过来。

“醒了？喝点水。”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昨晚那个掀起惊涛骇浪的人不是他，“李婷联系你了？”

“嗯。”苏沐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顾凛的，微凉的触感让他手抖了一下，水温却恰到好处的温暖，“刚看到，正准备回……”

“不用急。”顾凛打断他，倚在门框上，“我已经让我的团队和你的公司对接了。这件事，主导权在我们手里，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我们？”苏沐捕捉到这个词汇，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不然呢？”顾凛挑眉，似乎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多余，“我当众说了那些话，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逞一时之快？”

苏沐哑然。他确实是这么以为的，至少大部分是。

“公关方案基本确定了。”顾凛言简意赅地交代，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工作，“主要方向：第一，坚决否认恋情，咬死‘追求中，未成功’，将焦点转移至我的个人行为，最大程度淡化对你事业的影响。第二，强势追究赵星、孙翔以及相关媒体的法律责任，我已经让法务部收集证据，今天就会发出律师函和公开声明。第三，适当引导舆论，强调你的努力和天赋，将公众注意力拉回你的作品本身。”

他的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显然一夜之间已经做好了全面的部署。这种绝对的掌控力，再次让苏沐感到一种近乎安心的震撼。

“可是……这样对你……”苏沐迟疑地开口。否认恋情，但承认追求，所有的火力和不务正业的指责，都会集中在顾凛身上。

“我说了，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顾凛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的地位，经得起这种风波。而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和空间成长，不能被这种脏事彻底拖垮。”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沐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声音似乎放缓了些许：“吃完早餐，小陈会送你去公司，和李婷详细对接后续安排。这几天尽量减少外出，避开记者。”

他说完，似乎交代完毕，转身欲走。

“顾老师！”苏沐急忙叫住他，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仅仅是因为那份“真实”吗？

顾凛脚步停住，没有回头，背影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寂。沉默了几秒，他才淡淡开口，答非所问：“把早餐吃了，别浪费。”

餐厅的桌子上，摆着简单的西式早餐，煎蛋、培根、烤吐司，还有一杯牛奶。卖相普通，甚至煎蛋的边缘有点焦糊，一看就不是外卖，更不可能是保姆做的。

苏沐站在原地，看着那份早餐，心里那点酸涩的闷疼忽然间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覆盖了。他想起顾凛那双适合拿剧本、握奖杯的手，竟然为他下了厨房，做出这样一份并不完美的早餐。

只是为了“抓住真实”吗？

他默默地走过去，坐下，拿起刀叉，认真地吃了起来。蛋有点咸，培根有点硬，吐司烤过了头。但他却一口一口，吃得异常仔细，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因为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尤其是顾凛这样的人，为他亲手做的一顿饭。无论初衷是什么，这份心意，沉重而温暖。

吃完早餐，小陈果然准时到了。接苏沐去公司的路上，小陈一改往日的活泼吐槽，表情严肃了许多，但言语间依旧尽力安抚着苏沐。

“苏先生别太担心，顾老师都安排好了。赵星那几个孙子，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就是委屈您这几天得低调点……”

到了公司，李婷早已等在会议室，一见苏沐就冲上来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少一根头发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愁容满面。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李婷揉着太阳穴，“不过也好，因祸得福，黑红也是红！现在全网知名度是彻底打开了！”

她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和苏沐详细沟通了顾凛那边给出的公关方案细节。公司高层虽然对顾凛的擅自宣言有所微词，但面对顾凛团队的强势和给出的优厚资源置换条件（顾凛方面承诺后续会倾斜资源带动苏沐），最终还是同意了以顾凛方案为主导。

会议结束，李婷送苏沐到地下车库，准备让他继续回顾凛公寓避风头。

就在这时，苏沐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苏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中年女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我是顾凛的母亲。”

苏沐的心脏猛地一沉，手指瞬间冰凉。

来了。
来自顾凛家庭的阻力，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顾…顾夫人您好。”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紧张。

“你好。”顾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无波，“昨晚的事情，我听说了。阿凛处理得有些冲动，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

她的用词礼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

“不…是我该道歉，是因为我……”苏沐急忙说。

“不必自责。”顾母打断他，“年轻人遇到事情，难免失措。阿凛愿意帮你，是他的选择。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千钧：“娱乐圈浮浮沉沉，真假难辨。阿凛现在对你感兴趣，或许是因为你的‘特别’。但这种新鲜感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我们顾家，对子女的交往对象，向来是有些要求的。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要试图借此捆绑阿凛。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那份不言自明的威胁，已经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苏沐的喉间。

“我……”苏沐的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来你明白了。”顾母似乎很满意他的沉默，“好了，我就不多打扰了。祝你……前程似锦。”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苏沐站在原地，握着手机，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刚才在顾凛公寓里产生的那一点点温暖的错觉，被这通电话彻底击得粉碎。

看，这才是现实。
顾凛的世界，和他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名利场的浮华？那是一座他可能永远也无法逾越的、名为“门第”和“现实”的高山。

顾凛想要抓住的“真实”，在冰冷的家族利益和世俗眼光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他自己呢？他对顾凛的心动，又该如何安放？是顺从本心，去抓住这看似触手可及的星光，还是及时止损，在陷入更深之前，主动远离？

小陈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苏先生，您……没事吧？谁的电话？”

苏沐缓缓抬起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世界，阳光灿烂，却照不进他此刻冰冷的内心。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回到顾凛的公寓，空旷冰冷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顾凛似乎有事出去了。

苏沐走到客房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渺小的人群。昨晚之前，他还是个刚刚看到曙光的新人演员，一夜之间，却被抛入了名利、情感、阴谋交织的漩涡中心。

顾凛的保护，像一张坚固的网，将他护在其中，却也无形中界定了他活动的边界。
顾母的警告，像一盆冰水，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位置和可能付出的代价。
而他自己那颗因顾凛而悸动的心，则在安心、感动、失落、惶恐中反复摇摆，找不到归宿。

他打开手机，看着顾凛的微信对话框。他们的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剧组时期，他请教一个表演问题，顾凛言简意赅的回答。

鬼使神差地，他输入了几个字：“顾老师，谢谢您的早餐。”
手指在发送键上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逐字删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心态，去面对顾凛。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苏先生，想知道顾凛真正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是谁吗？想知道你究竟像谁吗？或许我们可以聊聊。我知道一些关于“星幕”的往事，我想你会感兴趣。】

“星幕”……那似乎是顾凛多年前拍摄的一部电影的名字，也是他斩获第一个国际影帝的作品，但关于那段时间，公开报道甚少。

苏沐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跳再次失控。

白月光？
像谁？

难道顾凛对他的另眼相看，背后还隐藏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