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青泥岭前断后战,红衣炮响血映雪
马蹄声自北而来,起初是细碎的闷响,像远处惊雷在冻土下滚动,转瞬便成了密集的轰鸣,震得青泥岭下的积雪簌簌发抖,连枝头悬着的冰棱都跟着颤,碎成细渣落在地上。周铁山勒住马缰,胯下的乌珠穆沁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吐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团,又被风卷散。他眯起眼,望着地平线上那道黑色洪流——鞑子骑兵的皮甲在残阳下泛着冷光,长矛上的红缨被风扯得笔直,连成一片刺目的血色,正顺着雪坡朝着队伍撤退的方向涌来,像极了去年他在黄河边见过的决堤洪水,势不可挡。
“队长,鞑子冲得太快了!”柳芽的声音带着颤,他刚把最后一支箭搭在弓弦上,手指冻得发僵,连拉弦都要咬着牙使劲。王二柱兄弟俩也握紧了武器,王二柱的斧头在雪光下泛着冷光,斧刃上还沾着前番战斗的血渍,早已冻成黑红色的硬块;王三柱的木棍被他攥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而凸起,像老树根般狰狞。
最前面的鞑子骑兵已经撞开了他们用枯枝和石头堆起的障碍,断裂的树枝飞溅开来,有的砸在马背上,惊得战马嘶鸣。马蹄踏过雪下的陷阱时,两匹战马前腿突然陷进坑里,“咔嚓”一声脆响,马腿被尖石刺穿。骑士们来不及反应,从马背上甩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惨叫声还没落地,后面疾驰而来的骑兵便已踏过他们的身体,雪地上瞬间多出两道模糊的血痕,很快又被新的马蹄印覆盖。
“放箭!”周铁山一声令下,弓弦震颤的声响划破空气。他的箭法是边军里练出来的,三箭能中两箭红心,此刻箭尖直指最前面那名鞑子骑兵的咽喉。箭矢带着风声,精准地穿透了对方的皮甲缝隙,骑兵闷哼一声,双手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涌出,身体软软地从马背上滑下来,尸体被战马拖拽着,在雪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像一条猩红的绸带。
柳芽和王二柱兄弟紧随其后,三支箭同时射出。柳芽的箭擦着一名鞑子的胳膊飞过,虽没致命,却也让对方失去了握刀的力气;王二柱的箭射偏了,钉在马肚子上,战马疼得直立起来,将骑士甩了出去;唯有王三柱的箭,恰好射中一名鞑子的胸口,那鞑子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可鞑子的人数实在太多了,倒下三个五个,很快就有更多人从后面补上来,黑色的队伍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朝着四人涌来。为首的鞑子小头目留着满脸络腮胡,脸上沾着雪和血,手里挥舞着一把镶银弯刀,在残阳下闪着寒光。他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嘶吼:“汉人崽子,敢挡咱们黑甲骑的路,找死!”话音未落,他一夹马腹,战马猛地加速,朝着周铁山直冲过来,弯刀高高举起,带着劈裂空气的锐响,朝着周铁山的头颅砍去。
周铁山不敢硬接,赶紧侧身躲避。弯刀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削断了几缕深蓝色的衣襟,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趁机翻身,右手的马刀朝着鞑子的马腿砍去,“噗嗤”一声,锋利的刀刃切开了马腿上的皮肉,深可见骨。战马疼得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乱蹬,将那鞑子头目甩了出去。周铁山不等对方落地,马刀再次挥出,刀光闪过,鞑子头目的惨叫戛然而止,头颅滚落在雪地里,双目圆睁,似乎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死了。鲜血从脖颈的断口处喷溅而出,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像一朵突然绽放的妖艳红花,很快又被飘落的雪花覆盖了几分。
“哥!小心身后!”王三柱突然大喊,声音里满是焦急。王二柱刚解决掉一名扑上来的鞑子骑兵,正想喘口气,却没注意到侧面有一名鞑子举着长矛,悄无声息地冲了过来。那鞑子的长矛足有丈余长,矛尖裹着铁皮,闪着冷光,直刺王二柱的后背。
王二柱听到弟弟的喊声,赶紧转身,双手握住斧头,横着挡在身前。“铛”的一声巨响,长矛的尖端撞在斧刃上,火星四溅。王二柱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斧头险些脱手,长矛的尖端还是擦着他的胸口划过,在粗布褂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虽没伤到皮肉,却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他怒喝一声,手臂青筋暴起,猛地将斧头向前一推,将鞑子的长矛挡开,随即斧头顺势劈下,朝着鞑子的脑袋砍去。那鞑子躲闪不及,斧头正中他的额头,“噗”的一声,脑浆和鲜血混合着溅在雪地上,红白相间,触目惊心。
柳芽的箭很快就射完了,箭囊里空空如也。他拔出腰间那把刻着“明”字的匕首,刀鞘是用牛皮做的,被他摸得发亮。他双腿夹紧马腹,骑着马朝着一名鞑子骑兵冲去。那鞑子见他年纪小,挥刀便砍,刀风直逼柳芽的面门。柳芽不敢硬拼,俯身趴在马背上,躲过刀锋,同时将匕首朝着鞑子的腹部刺去。匕首虽短,却异常锋利,一下子就刺穿了鞑子的皮甲。鞑子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肚子,从马背上摔下来,在雪地里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柳芽刚想起身,又有一名鞑子从后面袭来,弯刀朝着他的后背砍去。他赶紧调转马头,右手的匕首与鞑子的弯刀撞在一起,“叮”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柳芽的力气本就不如成年鞑子,这一下碰撞,让他的手臂震得发麻,匕首险些从手里脱落。他咬着牙,死死握住匕首,身体向后仰,避开对方再次劈来的弯刀,同时用脚踹向鞑子的马腹。战马吃痛,猛地向前一蹿,将那鞑子晃得一个趔趄。
周铁山眼角余光瞥见柳芽遇险,赶紧拍马过来帮忙。他双腿夹紧马腹,战马疾驰而去,右手的马刀高高举起,朝着那名鞑子的后背砍去。鞑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马刀劈中,身体从中间裂开,鲜血和内脏洒了一地,连战马都被吓得嘶鸣不止,原地打转。“小心点,别硬拼!”周铁山对柳芽喊道,话音刚落,又有两名鞑子骑兵扑了上来,他赶紧挥刀挡住,马刀与对方的武器碰撞,发出一连串“铛铛”的声响。
四人渐渐被鞑子骑兵围在中间,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圈。鞑子们骑着马,绕着他们转圈,时不时发起突袭,像一群盯着猎物的狼。王三柱的木棍很快就被一名鞑子的弯刀砍断,只剩下半截握在手里。他没有武器,只能赤手空拳与鞑子搏斗,一名鞑子趁机挥刀向他脸上砍来,他躲闪不及,脸颊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雪地上,很快便冻成了冰珠。
王二柱看到弟弟受伤,眼睛瞬间红了,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他挥舞着斧头,朝着那名划伤王三柱的鞑子冲去,斧头带着风声,劈向对方的头颅。鞑子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躲闪不及,被斧头劈中肩膀,肩胛骨瞬间碎裂。可王二柱也因此暴露了后背,另一名鞑子抓住机会,长矛直直地刺向他的肩膀。“噗嗤”一声,长矛穿透了他的粗布褂子,刺进了皮肉里。鲜血瞬间染红了黑布褂子,顺着矛杆往下流,滴在雪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二哥!”王三柱嘶吼着,声音里满是痛苦。他捡起地上的一把弯刀,不顾脸上的伤口,朝着那名刺中王二柱的鞑子冲去。那鞑子刚想拔出长矛,王三柱已经冲到他面前,弯刀朝着他的咽喉砍去。鞑子吓得脸色惨白,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弯刀划过他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他捂着脖子,倒在马背上,很快便没了气息。
王二柱忍着肩膀的剧痛,伸手抓住矛杆,猛地将长矛从肩膀上拔了出来,扔在地上。鲜血顺着伤口涌得更凶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紧紧握着斧头,对王三柱说:“老三,俺没事,接着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铁山看着受伤的王二柱,心里一沉。他抬手看了看天色,残阳已经快落到青泥岭的山尖上,橘红色的余晖洒在雪地上,将一切都染成了暖色,可这暖色却让他心里更冷——他们已经在这里拖延了快半个时辰,按照百姓们的速度,估计还没走到青泥岭的山口。要是再被鞑子纠缠下去,不仅他们四人要丧命,后面的百姓们也会被追上,到时候便是万劫不复。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远处的鞑子队伍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五门红衣炮已经被架了起来,炮身乌黑发亮,像五头蛰伏的巨兽,炮口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几个鞑子炮兵正费力地往炮膛里填炮弹,炮弹是生铁做的,黑乎乎的,一看就分量不轻。还有人点燃了火绳旁的油灯,火光照亮了他们狰狞的脸,火绳“滋滋”地燃烧着,冒着青烟,随时都可能引爆炮膛里的火药。
“不好!他们要开炮了!”周铁山大喊,声音里满是焦急,“快撤!往青泥岭的方向跑!”
四人不敢耽搁,赶紧拨转马头,朝着青泥岭的方向疾驰而去。战马的蹄子踏在雪地上,溅起一片片雪粒,在身后留下四道长长的痕迹。可他们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一枚红衣炮的炮弹落在他们刚才战斗的地方,雪地里瞬间炸出一个大坑,雪块和泥土飞溅起来,像一座小小的火山,险些砸中王三柱的马。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巨响接连响起,一枚枚炮弹在他们身后爆炸,掀起的气浪将他们的战马震得东倒西歪。柳芽的战马本就受了惊,被气浪这么一掀,前腿突然软了下去,将柳芽从马背上甩了出去。柳芽重重地摔在雪地上,膝盖磕在一块石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周铁山听到动静,赶紧勒住马,翻身下马,快步跑到柳芽身边,将他扶起来:“能走吗?”
柳芽咬着牙,挣扎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能!俺还能打!”他的膝盖已经肿了起来,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可他却强忍着,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
周铁山看了一眼他的膝盖,知道他在硬撑。他将柳芽扶上自己的马,又对王二柱兄弟说:“你们骑着马先走,去青泥岭找李大哥,让他赶紧带百姓们往山里撤,俺来断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王二柱喊道,想从马背上下来,过来扶周铁山。他知道,留下来断后,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他不能让周铁山一个人面对这么多鞑子。
可此时,鞑子的骑兵已经追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兀良哈。他骑着一匹高大的乌珠穆沁马,马背上披着黑色的马铠,上面镶着铜钉,在残阳下泛着冷光。他手里挥舞着一把狼牙棒,棒身上的铁刺闪着寒光,大声嘶吼:“汉人崽子,想跑?给俺站住!”他一夹马腹,战马的速度更快了,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周铁山直冲过来,狼牙棒带着风声,朝着周铁山的后背砸去。
周铁山赶紧转身,双手握住马刀,横着挡在身前。“铛”的一声巨响,狼牙棒重重地砸在马刀上,马刀瞬间被震得脱手而出,飞向远处的雪地里。周铁山的虎口被震得崩裂,鲜血直流,顺着手指滴在雪地上。兀良哈冷笑一声,手腕一转,狼牙棒再次挥来,朝着周铁山的肩膀砸去。周铁山躲闪不及,被狼牙棒擦中肩膀,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疼得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周队长!”柳芽在马背上大喊,想翻身下来帮忙,却被王三柱死死拉住:“柳芽兄弟,别去!周队长让咱们先走,咱们不能辜负他!要是咱们都死了,谁去给李大哥报信?百姓们怎么办?”王三柱的声音带着哭腔,可他知道,他们必须走,这是周铁山用命为他们争取的机会。
王二柱也红着眼,勒住马,他看着被兀良哈围攻的周铁山,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可他也知道,王三柱说得对,他们不能留下来送死,他们得去给李大哥报信,让百姓们安全撤离。他咬了咬牙,对柳芽和王三柱说:“走!咱们去青泥岭!”说完,他拨转马头,朝着青泥岭的方向疾驰而去。
柳芽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周铁山被几名鞑子骑兵围住,马刀已经脱手,只能用拳头与鞑子搏斗。他的脸上满是鲜血,衣服也被划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的伤口,却依旧没有退缩,像一头被困住的猛虎,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敌人。柳芽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马背上,很快便冻成了冰珠。可他还是跟着王二柱兄弟,朝着青泥岭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知道,只有找到李大哥,才能有机会回来救周铁山。
周铁山看到柳芽他们安全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可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疼,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肉。兀良哈的狼牙棒再次砸来,周铁山赶紧侧身躲避,却没注意到旁边一名鞑子骑兵正举着长矛,朝着他的大腿刺来。“噗嗤”一声,长矛穿透了他的裤腿,刺进了大腿的皮肉里。周铁山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一棵大树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看着围上来的鞑子骑兵,眼神里依旧满是坚定,没有一丝畏惧。兀良哈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铁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汉人队长,倒是条汉子。只要你投降,俺就饶你一命,还让你跟着俺打天下,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他以为,周铁山已经走投无路,肯定会选择投降。
周铁山冷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血沫,血沫落在雪地上,很快便冻成了红色的冰块:“狗鞑子,想让俺投降,做梦!俺生是大明子民,死是大明鬼魂,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说完,他突然冲上前,抱住一名鞑子骑兵的腿,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两人滚在雪地里,周铁山忍着身上的剧痛,死死掐住鞑子的脖子。鞑子挣扎着,双手在雪地里乱抓,想要推开周铁山,可周铁山的力气却异常大,掐得他喘不过气来。很快,鞑子的身体便软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没了气息。
兀良哈见状,怒喝一声:“不知死活!给俺上,把他碎尸万段!”他没想到,周铁山都已经成了这样,还敢反抗,这让他感到一阵羞辱。
几名鞑子骑兵听到命令,纷纷催马上前,长矛同时刺向周铁山。周铁山想躲闪,可腿上的伤实在太疼了,动作慢了半拍。几根长矛同时刺中他的身体,穿透了他的衣服,刺进了皮肉里。周铁山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在雪地上,染红了一大片。可他却依旧没有倒下,靠在大树上,眼睛死死盯着兀良哈,像是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也要找他报仇。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周铁山艰难地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青泥岭的山口处,冲出一支队伍,为首的正是李大哥。他手里挥舞着一把大刀,刀身上沾着血渍,大声嘶吼:“狗鞑子,放开周队长!”
兀良哈也听到了喊杀声,他回头望去,看到冲来的队伍,心里一惊——这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几十人,却个个眼神凶狠,像是不要命一样,朝着他们冲来。他知道,要是被这支队伍缠住,等后面的汉人百姓都躲进了青泥岭,他们再想追上,就难了。他赶紧对身边的亲兵说:“不好,汉人有援军,快撤!”
鞑子骑兵本就被周铁山的死战磨去了锐气,此刻见汉人援军杀来,一个个慌了神,纷纷勒住马缰,看向兀良哈的眼神里满是犹豫。兀良哈见状,又怒又急,却也知道再纠缠下去讨不到好,只能咬牙下令:“撤!回黑石滩汇合巴图!”
话音未落,他率先拨转马头,狼牙棒往后一挥,示意骑兵们跟上。鞑子骑兵如蒙大赦,纷纷调转方向,朝着黑石滩的方向逃窜,连掉在地上的武器都顾不上捡。那些负责红衣炮的炮兵,更是连炮架都来不及拆,只草草收了火绳,便跟着骑兵们跑了,五门乌黑的红衣炮孤零零地留在雪地里,炮口还对着青泥岭的方向,像是在无声地嘲讽这场仓促的撤退。
李大哥带着队伍冲到周铁山身边时,鞑子骑兵已经跑出去老远,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血迹。李大哥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周铁山从大树旁扶起来,声音里满是急切:“周队长,你怎么样?撑住!俺们这就带你去找郎中!”
周铁山靠在李大哥怀里,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扫过李大哥身后的弟兄们——赵老栓拄着鬼头刀,左臂的绷带又渗了血;钱老三腿上的箭伤还没好,是被两个弟兄架着来的;还有几个年轻的弟兄,脸上都带着新添的伤口,却个个眼神坚定。他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容:“百姓们……都安全了吗?”
“都安全了!”李大哥赶紧点头,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砸在周铁山的衣襟上,“俺把他们带到青泥岭山口的山洞里了,石老爹和张婆婆正带着妇女们生火,孩子们都没冻着,你放心!”
周铁山听到这话,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下来,他缓缓抬起手,从怀里掏出那张叠得整齐的粗麻布地图。地图边缘已经被鲜血浸透,炭笔标记的“沙河镇”“淮安府”字样晕开了几分,却依旧清晰。他将地图递到李大哥手里,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这是……去淮安府的路……绕过黑石滩,走……走青泥岭的密道,能省……省三天路程……你带着百姓们……一定要安全到达……”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地图从他的指尖滑落,掉在雪地上。李大哥赶紧伸手去接,却见周铁山的头微微歪向一边,眼睛依旧睁着,望着青泥岭山口的方向,像是还在牵挂着那些他用生命守护的百姓。
“周队长!周队长!”李大哥抱着周铁山的尸体,跪在雪地里,大声哭喊。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悲痛,在青泥岭的山谷里回荡,引得身边的弟兄们也纷纷红了眼,有的甚至忍不住哭出了声。
很快,消息传到了青泥岭山口的山洞里。石老爹正帮小石头揉着冻僵的小手,听到周铁山牺牲的消息,手里的动作猛地一顿,老泪瞬间涌了出来,滴在小石头的手背上。小石头抬起头,懵懂地看着石老爹:“爷爷,你怎么哭了?周队长呢?他不是说要带俺去淮安府吃红糖糕吗?”
石老爹抱着小石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张婆婆手里的纺车“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棉纱散落一地,她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打湿了胸前的蓝布帕子。刘婶正给受伤的弟兄换药,听到消息后,手里的药碗“啪”地摔在地上,粗瓷碗碎成了好几片,药汁洒在雪地上,很快便冻成了冰。她看着洞外的方向,喃喃自语:“周队长是个好人啊……怎么就这么走了……”
柳芽和王二柱兄弟赶回来时,正好看到李大哥抱着周铁山的尸体跪在雪地里。柳芽从马背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周铁山身边,跪在地上,轻轻握住周铁山冰冷的手。周铁山的手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指节泛白,虎口处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柳芽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周铁山的手上,却再也暖不热那冰冷的温度。
“周队长,俺对不起你……”柳芽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俺没听你的话,俺应该跟你一起断后的……俺不该跑……”
王二柱站在一旁,红着眼眶,拳头握得紧紧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周铁山的尸体,又看了看远处黑石滩的方向,眼神里满是仇恨:“周队长,俺们一定会为你报仇!俺们会带着百姓们到淮安府,会招兵买马,把鞑子全都赶出去,让你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王三柱也抹着眼泪,他捡起地上那张染血的地图,小心翼翼地叠好,递到李大哥手里:“李大哥,这是周队长留下的路图,咱们不能辜负他的心意,一定要把百姓们安全送到淮安府。”
李大哥擦干眼泪,站起身,将周铁山的尸体轻轻放在马背上,用自己的灰布短褂盖在他身上,以免他受冻。他转过身,看着围过来的弟兄和百姓们,声音虽然沙哑,却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弟兄们,百姓们,周队长用他的命,换来了咱们的安全。他走之前,把去淮安府的路图交给了俺,还嘱咐俺一定要带大家安全到达。咱们不能让他白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继续说道:“现在,俺决定,咱们先在青泥岭的山洞里休整一晚,明天一早,就按照周队长留下的路图,往淮安府走。等到了淮安府,咱们就招兵买马,训练队伍,总有一天,咱们要打回徐州城,打回李家村,把鞑子赶出咱们的家园,为周队长报仇,为所有被鞑子杀害的汉人百姓报仇!”
“报仇!报仇!”山洞外,弟兄们和百姓们纷纷大喊,声音在青泥岭的山谷里回荡,像一声声惊雷,震得枝头的雪粒簌簌落下。小石头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挥舞着小拳头,大声喊:“报仇!把鞑子赶出去!”
当晚,青泥岭的山洞里升起了篝火。篝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大家心中的悲痛。妇女们煮了一锅热粥,分给老人和孩子,弟兄们则轮流守在洞口,警惕地盯着外面的动静,防止鞑子突然折返。
李大哥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那张染血的地图,反复看着。地图上,周铁山用炭笔标注的密道路线清晰可见,还有几处用小字写着“有水源”“可避风雪”,显然是他之前巡逻时特意记下的。李大哥看着这些标注,眼前又浮现出周铁山的身影——那个总是板着脸,却处处为百姓着想的队长;那个在战场上冲锋在前,从不退缩的汉子;那个为了保护大家,甘愿牺牲自己的英雄。
柳芽坐在李大哥身边,手里攥着那把刻着“明”字的匕首,眼神里满是坚定。他对李大哥说:“李大哥,以后俺就跟着你,跟着队伍,好好学打仗,像周队长一样,保护百姓,打跑鞑子。”
李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好!周队长要是知道,肯定会高兴的。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为周队长报仇,为百姓们做事。”
王二柱和王三柱则在洞口守着,两人靠在一起,望着远处黑石滩的方向。王二柱说:“老三,等咱们到了淮安府,俺就去报名参军,好好训练,以后跟鞑子打仗,俺一定冲在最前面。”
王三柱点点头:“俺也去!俺要跟二哥一起,为爹娘报仇,为李家村的乡亲们报仇,为周队长报仇!”
夜深了,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山洞里的人们也渐渐睡去。只有守在洞口的弟兄们,还睁着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的动静。雪还在下,落在洞口的雪地上,积起了薄薄的一层,像给青泥岭盖了一层白色的被子。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队伍就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出发。李大哥将周铁山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在马背上,用绳子固定好,然后翻身上马,对大家说:“出发!目标淮安府!”
队伍缓缓走出青泥岭的山洞,朝着淮安府的方向前进。雪地里,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像一条通往希望的道路。马背上,周铁山的尸体静静地躺着,仿佛还在守护着这支他用生命换来的队伍。
远处的黑石滩上,兀良哈正对着巴图大发雷霆。巴图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却满是不甘——他没想到,自己带着五百弟兄在断云桥埋伏了一夜,却连汉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反而让兀良哈嘲笑了一顿。兀良哈骂够了,对巴图说:“汉人肯定是绕路走了,你现在就带着弟兄们,沿着青泥岭的方向追,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斩草除根!”
巴图赶紧应和,带着五百弟兄,朝着青泥岭的方向追去。可他们赶到青泥岭时,只看到山洞里残留的篝火灰烬,还有雪地上那串早已被新雪覆盖了大半的脚印。巴图看着那些脚印,气得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树皮被砸得裂开,却依旧找不到汉人的踪迹。
而此时,周铁山所在的队伍,已经沿着密道,朝着淮安府的方向走了很远。雪地里,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却留下了一段永不磨灭的传奇——一个关于英雄、关于守护、关于希望的传奇。他们知道,前路还很漫长,还会遇到很多困难,甚至可能还会有牺牲,但他们不会退缩,因为他们的心中,有周铁山的精神在指引,有对家园的热爱在支撑,有对和平的渴望在激励。他们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到达淮安府,会重建家园,会让鞑子再也不敢来祸害汉人百姓,会让周铁山的血,不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