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孤注一掷的约见
电话被挂断后的忙音，像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的余响，在顾凛耳边嗡嗡作响。
他握着手机，站在老宅书房冰冷的复古落地窗前，窗外是精心打理却毫无生气的庭院夜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沐拒接了他的电话。
在刚刚经历过那样一场近乎剖白心迹的交谈和拥抱之后，在他明确表示会处理一切之后，苏沐拒接了他的电话。
这绝不寻常。
是因为母亲今天的话终究还是在他心里埋下了刺？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顾凛。他了解苏沐，那孩子看似柔软，骨子里却有种倔强和敏感，一旦认准了什么事，很容易钻牛角尖。
“是因为林曦吗？”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顾凛猛地回头。
文雅兰不知何时走进了书房，穿着一身丝质睡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姿态优雅，眼神却锐利如常。“看来，你那位小朋友，比我想象的还要‘懂事’一些。终于意识到自己几斤几两了？”
顾凛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像是结了一层寒冰：“您又对他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文雅兰轻呷一口酒，语气平淡无波，“不过是让他看清一些事实罢了。免得有些人沉浸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最后摔得更惨。”
“事实？”顾凛逼近一步，周身气压低得骇人，“您所谓的事实，就是不断提醒他，他像林曦，他不配？母亲，用这种方式来达到您的目的，不觉得卑劣吗？”
“卑劣？”文雅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放下酒杯，目光冷冽地看向儿子，“顾凛，别忘了林曦是怎么死的！忘了你当年差点因为那场意外和随之而来的舆论风暴毁掉一切！忘了顾家花了多大力气才把你从泥潭里捞出来！我现在做的，不过是把一切可能的风险扼杀在摇篮里！难道要等到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你才来追悔莫及吗？”
“苏沐不是林曦！”顾凛低吼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愤怒，“林曦的意外是谁都不愿看到的悲剧！但这不能成为您伤害无辜者的理由！”
“无辜？”文雅兰冷笑，“在这个圈子里，靠近你顾凛的人，有几个是真正‘无辜’的？那个苏沐，他就没有一点借你上位的念头？就算现在没有，以后呢？人心易变！更何况，他那张脸本身就是原罪！它会不断提醒所有人那段不堪的过去！你会痛苦，媒体会狂欢，顾家的声誉会再次受到质疑！这些，你考虑过吗？！”
“我考虑得很清楚！”顾凛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正因为我考虑清楚了，我才更不能放开他。失去林曦，我无能为力。但如果因为害怕重蹈覆辙就推开所有可能的美好，那才是对生命最大的辜负！我不是您手中的傀儡，我的路，我自己选，我的人，我自己护！”
他说完，不再看文雅兰瞬间铁青的脸色，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你去哪？！”文雅兰厉声问道。
“去找他。”顾凛头也不回，声音冰冷而坚定，“然后，解决所有问题。包括您制造的这些麻烦。”
“顾凛！你给我站住！你忘了你爷爷……”
回应她的，是书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巨响。
文雅兰独自站在空旷的书房里，看着还在震动的门板，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一种掌控权脱离轨道的恼怒，以及……一丝极深极复杂的，被儿子话语刺痛的神情。她缓缓走到窗前，看着顾凛的车灯如同利剑般划破夜色，急速离去，最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她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而另一边，苏沐在冰冷的公寓里不知蜷缩了多久。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空洞和冰冷。电脑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但林曦那张笑脸和那些冰冷的话语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
“替身永远是替身。”
“一旦他清醒过来……你就会像垃圾一样被丢弃。”
每一个字都在凌迟着他的心脏。
他想起顾凛在车上看着他的眼神，那份坦诚和炽热，此刻回想起来，却像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幻觉。是因为他像林曦，所以那份感情才显得如此浓烈和迫不及待吗？
那句未尽的“因为我——”，后面接的真的是“喜欢你”，还是“……你像他”？
巨大的不确定感和恐慌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时，那个被扔进抽屉的U盘，以及音频里最后的邀约，像幽灵一样再次浮现在脑海。
“想知道更多关于林曦‘意外’的真相吗？”
“明天下午三点，‘迷失’咖啡馆，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明显的陷阱。他知道。
去了，可能会面临更不堪的羞辱，甚至危险。
但是……不去呢？
难道就这样永远活在猜忌和阴影里？永远不知道顾凛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永远被“林曦”这个名字压得喘不过气？
而且，对方提到了林曦的“意外”真相……如果，如果林曦的死真的另有隐情，如果顾凛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忽然涌了上来。
他受够了被动挨打，受够了被蒙在鼓里，受够了像个傻瓜一样被所有人摆布！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闯一闯！至少要亲耳听听，对方到底能说出什么！至少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明白！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迅速变得无比坚定。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蜷缩太久而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扶住桌角才站稳。他走到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冲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却透着一股决绝狠劲的自己。
“苏沐，”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能就这么被打倒。”
他拿出手机，忽略掉上面十几个来自顾凛的未接来电和李婷的询问信息，深吸一口气，开始飞快地思考对策。
他不能真的毫无准备地去送死。
首先，他打开手机录音功能，检查无误后设置为可随时一键开启的状态。
然后，他找出一个旧手机，充上电，调成静音，打开了定位共享，连接到自己常用的那个手机账号上。
最后，他点开微信，找到了顾凛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无数话语在心头翻滚，最终却只艰难地敲下了一行字：
【顾老师，如果我明天下午三点之后联系不上，定位在‘迷失咖啡馆’，麻烦你……报警。】
他没有说更多，也无法说更多。点击发送的那一刻，他的手抖得厉害。
这几乎是在赌。赌顾凛会不会看到，赌顾凛会不会在意，赌顾凛……到底有没有一丝真心。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
几乎就在下一秒，顾凛的电话再次疯狂地打了进来！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像一团火，灼烧着苏沐的眼睛和心脏。
他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按下了拒接键。
然后，他迅速将常用手机关机，扔在了床上。
他拿起那个充好电的旧手机，确认定位共享正常，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藏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脱力般地靠墙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一个未知的、很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撕开这重重迷雾，他只能孤身赴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