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破碎的真相与抉择
顾凛的脸色在那一刻褪得干干净净，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苏沐那一声声泣血般的质问，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深埋多年、从不敢轻易触碰的伤疤。
恐慌和剧痛在他眼中剧烈翻腾，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锈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能精准表达各种复杂情绪、被誉为“演技天花板”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处遁形的狼狈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他的反应，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苏沐的心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海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熄灭了。他看着顾凛，看着这个他曾经视若神明、倾心爱慕的男人，此刻竟觉得如此陌生，甚至……有些可悲。
“看来……是真的了。”苏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绝望的麻木，“你们真的……隐瞒了真相。”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急切地想要上前抓住苏沐，却被苏沐再次警惕地后退躲开。
他的手徒劳地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
“那是怎样？！”苏沐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拔高，带着哭腔，“你告诉我啊！林曦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份医疗报告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真的……真的……”
那个“自杀”的猜测，他说不出口，太残忍了。无论是对逝去的林曦，还是对眼前明显遭受着巨大痛苦的顾凛。
“医疗报告……是真的。”顾凛终于艰难地承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磨出来，带着血丝，“小曦他……后期状态很不好，抑郁症很严重。我们……我们都想帮他，但他把自己封闭得很紧……”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眼中漫上深切的水光，但那水光之后是更深的痛苦和无力。
“但是他的死，绝不是我家刻意掩盖什么阴谋！”顾凛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沐，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那确实是一场意外！一场谁都不想看到的、彻头彻尾的悲剧！”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继续诉说下去：“那天晚上……电影首映礼前，他情绪突然崩溃，从筹备期的酒店天台……失足坠落了。”
“失足？”一旁的赵星阴阳怪气地插话，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顾影帝，这话你自己信吗？一个重度抑郁、会产生幻觉的人，在那么敏感的时间点，跑到酒店天台‘失足’？当时现场可是找到了一份疑似遗书的手写片段呢，虽然很快就被你们顾家‘处理’掉了。”
“那份东西根本不能算是遗书！”顾凛猛地转向赵星，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怒火，像是被触及了逆鳞的困兽，“那只是他病情发作时写下的混乱痛苦的文字！没有任何明确的轻生指向！警方最终的调查结论就是意外！你到底想做什么？！拿一个逝去的人的痛苦来做文章，赵星，你还是人吗？！”
“我想做什么？”赵星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收起平板，“我只是想让某些活在童话里的小朋友，看清现实世界的残酷而已。顺便，给他一个更好的选择。”
他再次看向苏沐，语气充满了诱惑和威胁：“苏沐，你看，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在维护家族，维护那套‘意外’的说辞。真相到底如何，真的重要吗？重要的是顾家的态度！他们永远不会让任何‘污点’影响顾凛这棵摇钱树！今天可以是林曦，明天就可以是你！你确定要留在这样一个冷血无情、随时可能牺牲你的人身边吗？”
“你闭嘴！”顾凛厉声喝道，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已处于暴怒的边缘。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咖啡馆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赵星却似乎达到了目的，无所谓地耸耸肩，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行，我闭嘴。你们慢慢聊。不过苏沐，我给你的提议，有效期不长。想清楚了，随时联系我。”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沐一眼，留下一个嘲讽的笑容，戴上帽子，悠然自得地走出了咖啡馆。
压抑的卡座里，只剩下顾凛和苏沐两人。
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顾凛看着苏沐苍白而麻木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尝试着再次靠近，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哀恳和慌乱：“苏沐，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我母亲当时处理方式或许激进，但她只是害怕……害怕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会毁掉小曦最后的名声，也毁掉我……我承认，我有错，我当时太年轻，太痛苦，也太无力，没能更好地阻止她，也没能更早地发现小曦的痛苦……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着苏沐，试图从那片空洞中找到一丝回应：“但是我对你，从来不是因为愧疚或者赎罪！你是你，林曦是林曦！我分得清！我靠近你，维护你，喜欢你，都是因为你是苏沐！是因为你本身就在发光！你明白吗？”
他的告白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苏沐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和愤怒，只剩下一种心灰意冷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指责都让顾凛感到恐惧。
“顾老师，”苏沐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我相信林曦的死是意外。我也相信你此刻说的话，可能是真心的。”
顾凛眼中刚刚燃起一丝希望，却被苏沐接下来的话彻底打入冰窖。
“但是，”苏沐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个仿佛还残留着罪恶的平板，“但是你们处理这件事的方式，让我害怕。”
“今天他们可以这样对待林曦的死讯，明天，如果我也成了‘污点’，你们是不是也会用同样的、甚至更厉害的手段来‘处理’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围绕着你我的这一切。”苏沐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太多的阴谋、算计和不对等之上了。我太累了，顾凛。我玩不起你们这种游戏。”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动作有些踉跄，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们需要冷静一下。”他看着顾凛瞬间灰败下去的脸，心脏抽搐般地疼，却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都好好想一想吧。想一想，这段关系，是不是真的值得继续下去。”
说完，他不再看顾凛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咖啡馆门口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顾凛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雕像，眼睁睁看着苏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光晕里，却没有勇气，也没有立场再去阻拦。
苏沐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所以才会被那些冰冷的现实和不堪的过往，伤得如此体无完肤。
而他，似乎连为自己辩解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他确实，身处在那冰冷的漩涡中心。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灰蒙蒙的天空，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