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雨夜的沉沦与微光
苏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咖啡馆的。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周围行色匆匆的路人、喧嚣的车流，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个大洞，冷风裹挟着雨水嗖嗖地往里灌，带来一种麻木的、钝钝的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顾凛苍白失措的脸，赵星阴冷的笑意，还有那平板电脑上清晰刺目的医疗报告文字。
“抑郁症……意外……隐瞒……”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
他曾经那么崇拜顾凛，将他视为演艺道路上的灯塔和神明。后来，这份崇拜渐渐变质，发酵成了无法言说的爱慕和依赖。他沉浸在顾凛偶尔流露的温柔和强势的庇护下，天真地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一点点缩小彼此之间的差距，最终并肩而立。
可现在，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他所依赖的怀抱，可能建立在另一个人的悲剧和谎言之上。他所仰望的神明，身后是家族冰冷而强大的操控阴影。
“今天可以是林曦，明天就可以是你！”
赵星的话如同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不怕面对明枪暗箭，也不怕所谓的资源竞争和黑粉攻击，但他害怕这种来自根源的、冰冷彻骨的算计和隐瞒。如果他付出的真心，最终只是别人剧本里的一环，如果他倾尽所有的爱恋，最终可能被当做“污点”一样处理掉……
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雨水彻底淋透了他的衣衫，冷得他牙齿都在打颤。他蹲在一个昏暗的巷口，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被淹没在淅沥的雨声中。
他从未感觉如此孤独和寒冷。
……
另一边，咖啡馆内。
顾凛依旧僵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玻璃，像是在为他奏响一曲绝望的哀乐。
苏沐最后那个眼神，那种心灰意冷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指责和愤怒都更让他窒息。他知道，有些东西，在他犹豫和隐瞒的那一刻，就已经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玩不起你们这种游戏……”
“需要冷静一下……”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判了他死刑。
他知道苏沐的“冷静”意味着什么。那个看似阳光乐观、实则内心坚韧又决绝的男孩，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很难回头。
“先生？您还好吗？”服务员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看着这位气质非凡、此刻却失魂落魄得如同迷路孩童般的男人。
顾凛像是没有听见，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嗡鸣和冰冷。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屏幕上闪烁着经纪人周卓的名字。他麻木地掏出来，按掉。周卓不死心地再次打来，他直接关了机。
他现在不想听任何工作，任何规划，任何所谓“为了你好”的建议。
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他一直以为将过往的阴影深埋，是对所有人的保护。他享受着苏沐带来的阳光和纯粹，却自私地没有想过，当这束光无意间照亮那些阴暗角落时，所带来的冲击和伤害会有多大。
他低估了苏沐的敏感和聪慧，也高估了自己掌控局面的能力。
更低估了赵星的恶毒和无所不用其极。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骨节处瞬间泛起骇人的红痕，甚至渗出血丝。剧烈的疼痛传来，却丝毫无法缓解心脏处那万分之一的绞痛。
林曦……
那个笑容干净、眼神却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男孩，是他心中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疤。
当年的他，羽翼未丰，沉浸在失去挚友的巨大悲痛和自责中，面对家族雷厉风行的“危机处理”，他虽有疑虑和痛苦，却最终选择了沉默和接受。他告诉自己，那是为了保全林曦最后的体面。
可现在，这份沉默，却成了刺向苏沐、也刺向他自己的利刃。
赵星说得对，他确实一直在维护家族，维护那层光鲜亮丽却又冰冷虚伪的外壳。
他有什么资格，去祈求苏沐的全然信任和毫无保留的爱？
雨越下越大。
顾凛终于动了动，像是行尸走肉般走出咖啡馆，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自己。昂贵的西装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他却毫不在意。
他坐进车里，却没有发动引擎，只是颓然地靠在驾驶座上，闭上眼睛。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像极了眼泪。
他知道，他不能就这样失去苏沐。
绝不。
他重新开机，无视了无数个未接来电和微信轰炸，直接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沉稳冷静的男声：“顾先生。”
“阿诚，”顾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和决绝，“我要你动用一切资源，立刻去查两件事。”
“第一，赵星最近所有的行程、接触的人，特别是他和哪些媒体、水军头子有过来往，挖得越深越好，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底牌和计划。”
“第二，”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重新调查林曦当年出事前后所有的细节，特别是酒店当晚的所有监控记录（哪怕是被删除或覆盖的）、当值人员的口供变化，以及……我母亲身边那位特助当时的所有行动轨迹。我要知道，当年所谓的‘意外’，背后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处理’。”
电话那头的阿诚显然愣了一下，但专业的素养让他立刻回应：“明白，顾先生。但第二件事……可能会触及夫人那边，动静会不会太大？”
“照我说的做。”顾凛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丝罕见的狠厉，“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挂了电话，顾凛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黑暗风暴。
退缩和隐瞒，换来的只能是更大的伤害和失去。既然有些人非要把他逼到绝境，那他不介意让所有人看看，被触逆鳞的顾凛，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为了守护他绝不能失去的人，他宁愿亲手撕开那些腐朽的伤疤，哪怕血流成河。
他再次尝试拨打苏沐的电话，果然，依旧是关机状态。
他转而打给苏沐的经纪人李婷。
李婷接得很快，语气焦急：“顾老师！我正要找您！苏沐怎么回事？他刚才给我发了个信息，说想一个人静几天，让我推掉所有近期的工作！电话也打不通！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顾凛的心又是一沉。苏沐连李婷都瞒着，看来是真的打算彻底隔绝外界。
“我们之间出了点问题。”顾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李姐，麻烦你，想办法联系上他，或者知道他大概在哪里。我很担心他。另外，近期所有关于我和苏沐的负面舆情，我的团队会全权处理，你们暂时不要做任何回应，一切等我消息。”
李婷是聪明人，从顾凛的语气和最近的风声中也猜到了事态严重，连忙应下：“好的顾老师，我明白，我尽量去找他。有消息随时沟通。”
结束通话，顾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赵星既然抛出了这个炸弹，后续必然还有一连串的组合拳。必须在舆论彻底发酵、将苏沐彻底吞噬之前，扭转局面。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找到苏沐，必须和他面对面，解开所有的心结。
他看着窗外迷蒙的雨夜，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苏沐，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有多害怕，这一次，我绝不会放手。
等我。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角的一个廉价连锁酒店房间里。
苏沐蜷缩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却依然冷得瑟瑟发抖。头发还是湿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冲了个热水澡，但心里的寒意却无论如何也驱散不掉。
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处于关机状态。他害怕看到任何人的信息，特别是顾凛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婷的询问和外面的风风雨雨。
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独自舔舐伤口。
窗外雨声未停，敲打着窗棂，一声声，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就在他意识昏沉，几乎要被寒冷和疲惫拖入睡眠时，房间老旧的电话座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突兀的铃声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惊心。
苏沐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收紧。
这个房间的电话……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入住时用的是别人的身份证，而且几乎没人知道他在这里。
他盯着那台不断发出噪音的老旧电话，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响铃持续着，带着一种不接听绝不罢休的固执。
最终，苏沐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颤抖地伸出手，拿起了听筒。
他屏住呼吸，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随后，传来一个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却也是唯一渴望听到的——
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小心翼翼。
“沐沐……”
是顾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