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门里门外与失控的吻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门内，苏沐蜷缩在床上，听着门外那清晰可辨的、压抑着焦急的呼吸声，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的心脏。冰冷的恐惧和一种灼热的、几乎出自本能的渴望在他的体内激烈交战。

门外，顾凛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在他高级定制的大衣上洇开深色的水痕。他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未如此紧张。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以及那扇薄薄的门板后，细微得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

他在等一个审判。

“沐沐？”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我知道你在听。开门，好吗？或者……你跟我说句话。”

苏沐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指节泛白。顾凛的声音像带着钩子，试图将他从自我保护的硬壳里拖出来。他该拒绝的，该让他走，该彻底斩断这令人窒息的联系。

可是……方才窗外那令人心悸的围堵，和顾凛雷霆万钧般化解危机的手段，还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恐惧的余波尚未散去，而带来这份安全感（尽管这安全感本身也令人不安）的人，就在门外。

更重要的是，顾凛那些话，那些带着痛楚的忏悔和不容置疑的告白，像投入冰湖的石子，终究是激起了一圈涟漪。

他不是替代品……

那份感情是真的……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他。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这复杂而危险的漩涡，可情感上，那个男人是他倾心爱慕过的顾凛，是刚刚才将他从危局中拯救出来的人。

他终于动了。

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慢慢地、一点点地挪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带来一丝刺骨的清醒。他一步一步，挪到门后。

他的手颤抖着，悬在门把手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顾凛……”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隔着门板，显得闷闷的，“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门外的顾凛听到他的声音，几乎是瞬间松了口气，尽管那声音里充满了迟疑和戒备。

“我让人查了附近所有不需要严格登记的小旅馆和民宿，逐个排查。”顾凛没有隐瞒，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坦诚，“用了些……非常规手段。对不起，沐沐，我别无他法，我必须要确认你的安全。”

非常规手段……又是这种他无法想象和掌控的力量。苏沐的心沉了沉。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苏沐的声音很低，带着不确定的摇晃，“没有骗我？”

“我可以对天发誓，沐沐。”顾凛的声音急切而郑重，“关于林曦，我承认我的隐瞒和懦弱，但绝无虚假。关于你，我字字真心。如果我顾凛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从此星途尽毁，众叛亲离……”

“别说了！”苏沐猛地打断他，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听不得这样的毒誓，即使是在怀疑和痛苦之中。

门外安静了一瞬。

“好，我不说。”顾凛的声音软了下来，“沐沐，开门，让我看看你，好吗？就一眼，确认你没事，我就……我就走。”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

苏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走？他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能走到哪里去？而且，外面真的就安全了吗？

犹豫再三，那巨大的、名为“顾凛”的引力，以及残存的一丝信任和心疼，终究还是战胜了恐惧和疑虑。

“咔哒”一声轻响。

老旧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隙。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照亮了门外顾凛瞬间亮起又迅速布满担忧的眼眸。

苏沐站在门后，只露出小半张脸，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像一只受尽惊吓的小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顾凛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将他拥入怀中。

苏沐却受惊般地猛地向后缩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顾凛的脚步瞬间僵住，抬起的手也尴尬地悬在半空。他看着苏沐眼中的戒备，心脏那片刚刚燃起一丝火星的荒原，瞬间又被冰冷的酸楚淹没。

“对不起……”他涩然地放下手，声音低哑，“我……我只是太担心了。”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昂贵的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同样被雨水打湿的衬衫，整个人褪去了平日里的高冷光环，显得异常落魄和……真实。

苏沐看着他这副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看着他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红血丝和深切的担忧，心脏那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又酸又胀。

紧绷的神经和身体，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松懈。

就在这瞬间的松懈之际，走廊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略显尖锐的呼喊！

“小沐？！小沐你是不是在里面？！我是李姐！开门！”

是李婷！她竟然也找过来了！

苏沐猛地一惊，下意识就想把门关上——他还没准备好同时面对两个人！

然而，就在他动作的刹那，门外的顾凛眼神一凛，反应快得惊人。他似乎是怕苏沐受到惊吓再次彻底封闭自己，又或许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在苏沐企图关门的瞬间，他猛地伸手抵住了门板！

“沐沐，别怕！是李姐！”他急声道，同时身体巧妙地一侧，不由分说地挤进了门内！

“砰”的一声，房门在顾凛身后被关上，将匆匆赶来的李婷的惊呼和脚步声隔绝在外。

狭小、简陋的酒店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苏沐被顾凛突然闯入的动作惊得连连后退，直到小腿撞到床沿，才不得不停下来。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气息有些不稳的男人，心跳再次失控。

顾凛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强硬，他站在门口，没有继续靠近，只是深深地、近乎贪婪地看着苏沐，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

“对不起，我……”顾凛试图解释，声音沙哑。

但苏沐此刻却因为他的闯入和李婷意外的到来而再次绷紧了神经，一种被步步紧逼的窒息感涌了上来：“你出去……你们都出去！我不想见任何人！”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带着崩溃的边缘的哭腔。

看到他又要缩回自己的壳里，顾凛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断了！

连日来的压抑、恐慌、失去的恐惧、以及此刻苏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脆弱模样，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

他猛地向前一步，大手一把扣住苏沐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猛地拽进自己怀里！

“唔！”苏沐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冰冷而湿漉的胸膛，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挣扎起来，“放开我！顾凛你放开！”

冰冷的雨水气息混杂着顾凛身上独有的、带着一丝雪松味的男性气息，霸道地侵占了苏沐所有的感官。

“不放！”顾凛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他颤抖的身体，将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我错了！沐沐，我知道我错了！你怎么怪我都可以，打我骂我都行！但是别推开我……别不要我……”

他的拥抱那么用力，仿佛要将苏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苏沐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剧烈的心跳，以及那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颤抖，奇异地安抚了苏沐一部分的恐慌。

挣扎的力道，不知不觉变小了。

“你让我害怕……”苏沐的声音带着哽咽，控诉着，却不再那么激烈地反抗，“顾凛……我真的好害怕……”

听到他带着哭音的软话，顾凛的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稍稍松开一些力道，但仍固执地圈着他，低头去寻找他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呢喃，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懊悔，“我不会再让你害怕了，我发誓……”

他的目光落在苏沐苍白的唇瓣上，那里还残留着他自己咬出的血痕。

理智彻底被情感淹没。

顾凛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带有试探意味的吻。

而是如同疾风骤雨，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和爱意，霸道地、甚至是粗暴地攫取了苏沐的呼吸！

“唔……！”苏沐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疑虑、所有的恐惧，在这个近乎掠夺的吻中，仿佛都被短暂地焚毁了。

他能尝到雨水冰冷咸涩的味道，能尝到顾凛唇间淡淡的烟草味（他什么时候抽的烟？），甚至能尝到……一丝血腥味，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顾凛的。

这个吻充满了绝望的力量，像是在确认彼此的存在，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苏沐被动地承受着，身体渐渐发软，视线再次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几乎窒息，顾凛才缓缓放开他。

他的额头抵着苏沐的额头，呼吸灼热而急促，深邃的眼眸紧紧锁着苏沐迷蒙的双眼，声音低哑得如同叹息：

“现在……还怕吗？”

门外，李婷焦急的敲门声和呼喊似乎还在持续，却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苏沐望着眼前这双深邃的、只倒映着他自己身影的眼睛，心脏在一片废墟之中，微弱地、不受控制地，重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