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避风港与暗涌之潮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位于半山、守卫极其森严的高档住宅区。参天树木掩映着独栋别墅，隐私性极佳，与之前那个廉价旅馆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顾凛的住所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低调奢华，设计感强，但透着一种冷感的整洁，缺少些生活气息，更像一个精心设计过的样板间，而非一个家。
阿诚将车停入车库，便无声地退下，将空间彻底留给他们两人。
顾凛率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替苏沐打开车门。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绅士风度，尽管他此刻的形象与这风度有些违和——头发微乱，大衣湿润，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到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有些低沉，“先上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苏沐默默下车，跟着他走进别墅内部。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冰冷的身体，但他心底的那份寒意和无所适从却并未立刻消散。他拘谨地站在光可鉴人的玄关，有些不知所措。这里的一切都太过考究和陌生，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误入的闯入者。
顾凛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脱下大衣随手搭在衣帽架上，语气尽量放得平和：“不用拘束，就当是自己家……随便坐，我去给你放热水。”
他说着，便转身走向浴室的方向，似乎想用忙碌来掩盖两人之间依旧存在的微妙尴尬。
苏沐看着他略显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顾凛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热水冲刷在身上，确实驱散了不少 physical 的寒冷和疲惫。苏沐穿着顾凛为他准备的崭新睡衣——尺码略大，带着干净的皂角香和一丝顾凛身上特有的雪松气息——走出浴室时，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
顾凛也快速冲了个澡，换上了家居服，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倒水。暖黄的灯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些许他平日里的冷峻感。看到苏沐出来，他将其中一杯温水递过去。
“谢谢。”苏沐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顾凛的，两人都微微一顿。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经历了下午的激烈冲突、晚上的惊魂逃亡和那个失控的吻之后，这种突如其来的、相对平和的共处，反而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饿不饿？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顾凛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试探。
苏沐摇了摇头，他现在没有任何胃口，只觉得身心俱疲。
“那……去沙发上坐会儿吧。”顾凛指了指客厅方向。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客厅，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中间却隔着一人多的距离，像是一条无形的鸿沟。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成了室内这片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
苏沐捧着温水杯，低着头，看着杯中水纹微微晃动。许多问题堵在喉咙口，关于林曦，关于那份医疗报告，关于顾凛当年到底知道多少，又做了什么……但他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也不知道此刻是否适合问。
而顾凛，则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波涛汹涌。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那条加密信息的内容还在他脑中盘旋——阿诚初步调查发现，当年酒店的一个关键监控片段确实存在被人为覆盖的痕迹，虽然技术恢复需要时间，但这几乎印证了赵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更棘手的是，信息提示赵星那边似乎联系上了林曦当年的一位远房表亲，准备利用这一点继续大做文章。
这些，他暂时都不能告诉苏沐。眼前的青年已经承受了太多，他需要先让他安定下来。
“沐沐，”最终，还是顾凛先开了口，声音低沉而认真，“关于林曦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我向你保证，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现在你需要休息，而不是被更多的……残酷细节折磨。”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地看向苏沐：“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先把眼前赵星掀起的风波平息下去，也让我……让我自己再厘清一些当年的模糊之处。可以吗？”
他的态度不再是之前那种略带强硬的保护，而是带着商量的口吻，甚至有一丝请求的意味。
苏沐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顾凛的眼神很深，里面有疲惫，有愧疚，有坚定，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唯独没有欺骗和闪躲。
他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现在确实没有精力再去深挖那些令人痛苦的往事。顾凛的提议，或许是眼下最现实的选择。
见他点头，顾凛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至于我们之间……”顾凛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那个吻……我很抱歉，当时我……情绪有些失控。我不希望让你觉得我是在强迫你，或者试图用这种方式混淆问题。”
他主动提起那个吻，并且道歉，这让苏沐有些意外，脸颊又不自觉地开始发热。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小声道：“……我知道。”
那一刻顾凛眼中的绝望和害怕失去，是真切的。
“但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顾凛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苏沐的心上，“我不要求你现在就回应什么，也不逼你做任何决定。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证明我值得你信任的机会。我们可以……慢慢来。”
他从一个绝对强势的掌控者，变成了一个请求机会的追求者。这种地位的微妙转变，让苏沐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又松动了一丝。
也许……他真的可以试着，看一看？
就在苏沐心防稍有松动之际，顾凛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来电人——母亲。
顾凛的眉头瞬间蹙起，眼神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厌恶，又像是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看了一眼苏沐，很快拿起手机，却没有立刻接听，而是对苏沐道：“我接个电话，很快。”
说完，他起身走向了书房方向，并关上了门。
苏沐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弱的暖意，又渐渐凉了下去。
顾凛的母亲……那个在赵星口中，当年雷厉风行处理了林曦事件后续的女人。
她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是关心儿子惹上的绯闻风波？还是……已经知道了赵星抛出的关于林曦的旧事？甚至，可能与顾凛收到的那条加密信息有关？
顾凛方才那一瞬间的紧张，没有逃过苏沐的眼睛。
他忽然意识到，他和顾凛之间，隔着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赵星，一段过去的隐瞒，还有顾凛身后那个庞大而复杂的家族。
那个他完全不了解，也可能根本无法融入的世界。
窗外的雨声似乎又密集了起来。
仿佛预示着，这场风暴，远未到停歇的时候。
而书房内，顾凛接起电话，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冷静到近乎冰冷的女声：“小凛，你现在在哪里？立刻回家一趟，我有事问你。”
顾凛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白：“妈，我现在有点事，不方便。”
“是关于那个叫苏沐的小演员，还有赵家小子翻出来的那些陈年旧事吗？”顾母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要在家里见到你。别让我派人去‘请’你。”
说完，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顾凛站在书房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山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他深知，这一次，他母亲要过问的，恐怕远不止是“绯闻”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