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余烬未冷。王狰的尸体横陈在擂台中央,命灯已灭,一缕灰烟袅袅升起,被夜风撕成碎片。
我垂手而立,掌心的“运”字篆文仍滚烫,像一枚烙印在血肉里的印玺。
四周数百道目光——或惊惧、或贪婪、或怨毒——齐刷刷钉在我身上。
铜锣最后一次余音散尽,高台之上,刑律长老屠万山拂袖而起。
黑袍鼓荡,如夜枭展翼。
“林烬,随我来。”
五个字,低沉却压过所有窃窃私语。
我抬头,看见他眼底翻滚的赤芒,像两口幽深的血井。
吞运壶在丹田里轻轻震颤,发出只有我能听见的呜咽,似兴奋,又似警告。
穿过校场后方的黑铁拱门,一条幽深的石阶蜿蜒向下。
两侧壁灯皆用头骨为盏,灯火幽绿,映得石壁上的古老魔纹仿佛活物。
阶尽,一座赤铜巨门矗立。
门楣上,三个斑驳篆字——“血规殿”。
屠万山抬手,掌心一滴鲜血落在铜兽口中。
轰隆声中,巨门缓缓开启,一股尘封数百年的腥甜扑面而来。
殿内空旷,穹顶高悬十二面血镜,镜面扭曲,映出我惨白的脸。
地面,一方黑石罪碑静静矗立,碑面空白,却在下一瞬渗出猩红字迹:
“外门杂役林烬,身怀古魔器,擅夺人命灯,按律——三刑。”
字迹如活蛇,游弋碑面,最终化作三幅画面:
万刃穿心、业火灼魂、命灯碎灭。
我喉咙发紧,掌心“运”字篆文却灼热更甚,仿佛在回应那些猩红画面。
屠万山负手立于碑前,声音古井无波:
“魔门规矩,欲戴罪立功者,可择一刑受之。
受得住,生;受不住,魂飞魄散。”
他抬手,黑石罪碑后裂开三道暗门。
门楣分别刻着:
“炼狱”、“焚心”、“碎灯”。
炼狱门后,传来铁器交击与惨叫;
焚心门内,赤焰翻涌,似有火舌舔舐灵魂;
碎灯门中,则是一片漆黑,静得令人发寒。
我沉默。
吞运壶的震颤愈发剧烈,壶口黑雾凝成一只纤细手爪,指向“碎灯”。
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黑暗。
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最后一丝光线被吞噬。
伸手不见五指的寂静里,只有心跳声与壶鸣交织。
黑暗并非空无一物。
脚下,是一条由无数碎裂命灯铺就的幽径。
灯芯早已熄灭,却仍散发余温,像未寒的骨灰。
我每一步落下,都有灯片碎裂,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咔嚓”。
尽头,一盏巨大的金色命灯悬空。
灯芯高燃,却布满裂纹,仿佛随时会崩散。
灯座之上,刻着两个熟悉篆字:
“萧玄”。
我瞳孔骤缩。
就在此时,金色命灯忽地一颤,裂纹中渗出猩红血珠。
血珠凝而不落,在半空汇聚成一行小字:
“欲碎此灯,先碎己灯。”
我心脏猛地一紧,低头看向胸口。
原本属于我的那盏微弱命灯,此刻竟浮现裂痕,灯火摇曳欲灭。
而吞运壶,第一次发出近乎贪婪的咆哮。
黑暗深处,有脚步声缓缓逼近。
沉重、缓慢,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我握紧拳,掌心“运”字篆文烫得几乎烧穿血肉。
最后一缕光线,在黑暗中悄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