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绝境微光与未曾动摇的信任

电话那头山猫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现场处理得很干净，几乎没有打斗痕迹，伪造自杀的手段很高明。那张纸条……笔迹初步比对和王栋的很像，但太快太工整了，不像临死之人的绝笔，倒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顾凛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青筋隐现。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栋死了。

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在他们刚刚抓到一丝线索、拿到一个活口，几乎就要触碰到真相边缘的时刻，他死了。用一种最决绝、也是最利于赵星的方式，扛下了所有罪责，彻底掐断了追查的明显路径。

“与别人无关”。

这五个字，像一道完美的休止符，试图为这场肮脏的阴谋画上句号。

苏沐看着顾凛阴沉得几乎要滴水的侧脸，自己的心也一路沉到了谷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顾凛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滔天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机，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极度压抑的暴戾。

这不是结束。这恰恰意味着，赵星和他们背后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和缜密。杀人灭口，伪造证据，舆论构陷……一环扣一环，根本不留任何活路。

电话终于挂断。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引擎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载着他们驶向未知的前路。

良久，顾凛猛地向后靠进椅背，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发出一声极轻却又沉重无比的叹息。那叹息里裹挟着太多的东西：愤怒、挫败、以及对眼前这几乎无解局面的沉重压力。

“顾凛……”苏沐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他伸出手，覆盖在顾凛紧紧攥着的拳头上，试图传递一丝微薄的温暖和力量。

顾凛没有睁眼，却反手将他的手指用力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让苏沐感到疼痛，但他没有抽回。

“他死了。”顾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线索……又断了。”而且是以一种更糟糕的方式——死无对证，还留下了一份看似完美的“认罪书”。

“没有完全断。”苏沐的声音却异常坚定，他凝视着顾凛紧闭的双眼，“王栋是死了，但王曦还活着。那个活口还在我们手里。呼吸机被动了手脚是事实，直播造假也是事实。还有……那个‘清道夫’。”

他一条条分析着，思路异常清晰：“赵星越是急着灭口，越是证明他害怕。王栋的‘自杀’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真的。这就是疑点。还有那张纸条，‘我对不起小曦，都是我做的’——如果他真的对妹妹愧疚到愿意用死来谢罪，又怎么会写下‘与别人无关’这种彻底断绝妹妹后续被照顾可能的话？这不合逻辑！”

顾凛猛地睁开眼，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骤然劈开一道闪电。他侧过头，紧紧盯着苏沐。

苏沐毫不回避地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他在面馆看到我时，喊的是‘都是赵星逼我的’。他最大的执念是妹妹。一个临死前最牵挂妹妹的人，留下的纸条却丝毫没提妹妹的后续安置，反而急吼吼地替真凶撇清关系？这说不通。所以，那纸条一定是假的，或者是在被胁迫的情况下写的！”

他的分析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被绝望情绪封锁的思路。

顾凛眼中的阴霾渐渐被一种重新燃起的、更加冰冷骇人的厉芒所取代。他坐直身体，拿出手机，再次拨给山猫。

“山猫，重点查两件事：第一，王栋‘自杀’现场的所有细节，尤其是那张纸条，做最详细的痕检和笔迹深度分析，我要知道它是何时、何地、在什么状态下写的！第二，排查王栋最近所有的联系人，尤其是他妹妹出事后的医疗费用来源，赵星可能通过第三方或秘密账户转账，这也许是条线！”

他顿了顿，眼神幽深：“另外，想办法让那个活口‘知道’王栋被灭口了，看看他的反应。恐惧，有时候比刑讯更能撬开嘴。”

下达完指令，顾凛放下手机，再次看向苏沐时，眼神已经完全不同。那里面没有了刚才一瞬间的疲惫和失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赞赏、庆幸和更加深沉情感的复杂目光。

“沐沐，”他低声唤道，拇指轻轻摩挲着苏沐的手背，“谢谢你。”

谢谢你在这一刻的冷静。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的……并肩。

苏沐摇摇头，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我们是一起的。”

是啊，他们是一起的。所以无论多难，他都不会让他一个人面对。

车辆驶入酒店地下车库，早有保镖严密布控。两人快速回到顶层的套房，仿佛从一个战场暂时退守到另一个堡垒。

一进门，顾凛的手机就几乎被打爆。李婷的电话第一个冲进来，语气焦急万分：“顾凛！你们怎么样？网上现在已经彻底炸了！直播片段到处都是，‘顾凛买凶杀人’的热搜已经爆了！虽然我们发了声明，但对方水军力度太大，舆论一边倒！几个谈好的代言和项目刚才都来电话询问，语气很不好！”

“稳住。”顾凛的声音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声明措辞要强硬，直接点明直播造假和谋害病人的性质。法律团队的律师函立刻发出去，不要怕树敌，告得越狠越好。联系所有合作过的、有分量的媒体和影评人，把我们掌握的部分证据（呼吸机被动手脚的医院监控片段、对方携带凶器的照片）选择性放出去。另外，帮我约《娱乐周刊》的蒋主编，我要接受一个紧急专访。”

苏沐在一旁听着，心中凛然。顾凛这是要正面开战，毫不退让。甚至不惜动用自己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声誉，打一场极其艰难的舆论反击战。

挂了电话，顾凛看向苏沐，眼神凝重：“沐沐，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会面对难以想象的压力和污蔑。可能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苏沐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我知道。我不怕。”他顿了顿，补充道，“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顾凛深深看他一眼，心中软成一片，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他抬手，轻轻抚过苏沐的脸颊：“保护好自己。暂时不要看社交媒体，不要回应任何东西。一切，交给我。”

就在这时，顾凛的私人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他眉头微蹙——是他的母亲。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语气恭敬却带着疏离：“妈。”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而威严的女声，听不出太多情绪：“小凛，网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闹得太大，家族这边很多人都在问。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也需要一个解决方案。”

顾凛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这件事我自己能处理。有人设局害我，我不会任人宰割。家族那边，暂时不需要插手。”

“你自己处理？你知道现在舆论到什么地步了吗？这会影响到集团声誉！”顾母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如果家族觉得我影响了声誉，我可以暂时发布声明，我的个人行为与顾氏集团无关。”顾凛的声音冷了几分。

“胡闹！”顾母轻斥一声，沉默了片刻，语气放缓了些，“我不是要逼你。只是告诉你，事情很大。你需要什么帮助？”

顾凛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担忧地望着他的苏沐，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对着电话道：“谢谢妈，暂时不用。如果需要，我会开口。”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苏沐是清白的，他也是受害者。我希望……家族不要有人因此为难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顾凛以为信号中断了，才传来顾母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电话挂断。

顾凛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家族的态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微妙和……现实。

苏沐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没事吧？”

顾凛摇摇头，将他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嗅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继续战斗的力量。

“没事。”他低声道，“只是提醒我们，这是一场硬仗。”

而且，是一场不能输的硬仗。

否则，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事业和声誉。

就在这时，顾凛的工作手机亮起，收到一封加密邮件，发件人匿名。

他点开邮件，里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纸条笔迹模仿度99%，但书写习惯残留破绽。汇款记录已追踪至海外空壳公司，源头指向赵星常用白手套。另，‘清道夫’代号‘夜鸮’，与赵星并非直接隶属，疑为第三方雇佣。小心灭口。”

邮件的最后，附着一个加密的压缩文件。

顾凛瞳孔微缩。

这条在最黑暗时刻突然出现的匿名信息，如同绝境中透来的一丝微光。

是谁在暗中帮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