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母亲的汤与暗室的锁
电话免提里传来的声音温和依旧，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关切，仿佛只是一位寻常母亲对劳累儿子的心疼。
然而，听在顾凛和苏沐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时机太巧了。巧得令人脊背发寒。
顾凛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手背上青筋微凸。他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浪潮，那是被至亲可能背叛的痛苦和极度戒备混合而成的风暴。但他开口时，声音却听不出丝毫异样，只是比平时更低沉沙哑了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倦意：“嗯，今天拍摄不太顺，提前收了。汤就不喝了，有点累，想直接回酒店休息。”
他选择了回避。在没有掌握足够证据和理清头绪前，他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将自己和苏沐置于母亲眼皮底下，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电话那头的秦婉似乎并不意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充满了包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也好，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那汤我给你留着，明天晚上回来？你叔叔伯伯们也想见见你，家里最近有些事……”
家里有事？顾凛的心猛地一沉。是确有其事，还是试图用家族压力让他回去的借口？甚至是暗示她已知道些什么？
“明天看情况吧，剧组进度要紧。”顾凛没有把话说死，语气平淡地推拒，“妈，我先挂了，还有点事要处理。”
“好，那你忙，记得……”秦婉的话音未落，顾凛已经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休息室内一片死寂。
苏沐担忧地看着顾凛紧绷的侧脸，他能感觉到顾凛平静表面下汹涌的情绪。那是他敬爱了二十多年的母亲，此刻却可能站在阴谋的对立面，这种撕裂感足以让人疯狂。
“她……”苏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显得苍白，质疑又太过残忍。
顾凛转过身，眼中的冰冷尚未完全褪去，但在触及苏沐担忧的目光时，缓和了些许。他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试图将那些纷乱痛苦的思绪暂时压下。
“不管她知不知道，或者知道多少，我们都必须立刻去后街17号。”顾凛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决断力，“阿诚，安排好了吗？”
“车已经在备用出口等候，路线已规划，确认没有尾巴。”阿诚立刻汇报，“顾先生，需要加派人手吗？那个地方废弃已久，情况不明。”
顾凛略一思索，摇头：“人多目标大，容易暴露。就我们三个。带上必要的装备。”他看了一眼苏沐，“你跟紧我。”
苏沐立刻点头，眼神坚定：“我一定不会拖后腿。”
他知道，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尘封的旧物，更可能是潜藏的危险和更加残酷的真相。
三人悄然离开剧组，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汇入车流，朝着城市边缘废弃的老工业区驶去。
车窗外，繁华渐退，取而代之的是斑驳的旧墙和陈旧的招牌。红星电影制片厂的老厂区如同一个巨大的、被时代遗忘的沉默巨兽，匍匐在夕阳余晖中。而后街，则是巨兽身后一条更加破败、几乎被人遗忘的巷道。
巷道狭窄，地面坑洼不平，两旁是低矮的、墙皮脱落的旧楼和紧闭的卷帘门，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潮湿的气味。阿诚放缓车速，最终在一个锈迹斑斑、写着模糊“后街17号”门牌的铁门前停下。
那扇铁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早已锈死的大锁。门旁的墙壁上，模糊还能辨认出“红星互助社”几个褪色的油漆字。这里安静得可怕，与几条街之外的喧嚣仿佛是兩個世界。
三人下车，警惕地观察四周。废弃的旧楼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钥匙。”顾凛低声道。
阿诚将那把黄铜钥匙递给他。顾凛走到那扇小侧门前，发现门上除了那把锈死的大锁，还有一个相对较新、但也生了锈的钥匙孔。
他尝试着将黄铜钥匙插入。
严丝合缝！
心脏猛地一跳。他轻轻转动钥匙。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锁开了！
顾凛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铁皮侧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尘土、霉味和铁锈味的陈旧空气扑面而来。
门内是一片昏暗。借着手电筒的光，可以看到这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兼办公室。到处堆放着蒙着厚厚灰尘的旧家具、破损的道具箱、散落的纸张和画稿。墙角挂着蛛网，地上随处可见碎木屑和瓦砾。
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
苏沐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能看到杜老师和一群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曾在这里热火朝天工作的场景，鼻尖忍不住一酸。
“分头找。”顾凛压低声音，“小心点，注意安全，也注意有没有不该在这里出现的新痕迹。”
MF的提醒言犹在耳——“守株待兔”。如果母亲的人已经来过，他们会不会就在这里等着？
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在这片废弃的杂乱中搜寻。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晃动，惊起几只蛰伏的老鼠。
目标不明。杜老师只说是一个道具间，但这里堆满了道具。那个“备份”或“密码本”究竟是什么？是一份文件？一个U盘？还是别的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搜寻似乎陷入了僵局。大部分东西都陈旧不堪，被岁月腐蚀，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顾先生，这边好像有个里间。”阿诚的声音从一堆高大的道具架后传来。
顾凛和苏沐立刻绕过去。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扇低矮的木门，门把手上挂着一把更小的锁，同样锈迹斑斑。
顾凛再次尝试用那把黄铜钥匙。
插不进去。锁孔型号不对。
“不是这把锁？”苏沐有些失望。
顾凛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把小锁和周围的门框。他伸手摸了摸门框边缘的灰尘，又比划了一下锁的位置。
“阿诚，工具。”
阿诚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应急包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液压钳。顾凛接过，对准那看似牢固的锁扣。
“咔嚓”一声，锈蚀的锁扣应声而断。
顾凛轻轻推开门。里面是一个更小的房间，像是个狭小的储物室或者暗格，没有窗户，空气更加污浊。手电光照进去，里面堆放的竟然是一些老式的胶片盒、拍摄笔记和几台报废的旧摄像机。
而在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老旧的木桌。桌子上空空如也，只放着一个样式古朴的、同样是黄铜材质的小盒子。
盒子没有上锁。
顾凛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示意阿诚和苏沐警戒身后，自己缓缓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文件或U盘。
盒子里，只安静地躺着一把钥匙。
又是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比打开互助社大门的那把更小，更精致，像是某种特定柜子或抽屉的钥匙。钥匙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条。
顾凛拿起纸条，展开。上面是杜老师那熟悉的、略显潦草的字迹，只有短短一行：
【“星光不负赶路人，真相永存光影间。”——小沐，若你看到这张纸条，带上它，去老地方。记住，你看到的光，未必是全部。】
“老地方？”苏沐喃喃自语，一头雾水，“杜老师说的老地方是哪里？”
顾凛的眉头紧紧锁起。这像是一个谜语。“星光不负赶路人”像是鼓励，但“真相永存光影间”和“你看到的光，未必是全部”又是什么意思？光影间……指的是电影？还是某种暗指？
而这把新的钥匙，又是用来开启什么的？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这张纸条和新钥匙时，外面的仓库里，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哒”。
像是有人极其小心地踩断了地上的枯枝。
声音极轻，但在死寂的环境里，却如同惊雷！
三人瞬间僵住，全身肌肉绷紧，手电光猛地熄灭！
黑暗中，顾凛第一时间将苏沐拉到自己身后，眼神锐利如刀地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阿诚无声地移动，占据了有利的防守位置。
有人！
外面有人！
他们被包围了？还是……那个“守株待兔”的人，终于出现了？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敌暗我明，对方有多少人？目的为何？
MF的警告，母亲的电话，抢先一步撬走储物箱却又留下钥匙的神秘人……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而他们，正站在网的中心。
顾凛握紧了手中那枚新的、冰冷的钥匙，另一只手紧紧护着苏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