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林叔的茶与母亲的局
黑色的商务车不紧不慢地在前方引路，穿过逐渐繁华起来的街道，最终驶入一个闹中取静的私人茶舍庭院。
庭院深深，翠竹掩映，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仿佛隔绝了方才仓库里的惊心动魄。但顾凛紧绷的神经并未松懈半分。他紧握着苏沐的手，另一只手里那枚小巧的钥匙仿佛烙铁般滚烫。
阿诚停好车，警惕地观察四周。茶舍很安静，似乎并无伏兵。
商务车上，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率先下车，对着顾凛他们的方向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来之，则安之。顾凛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苏沐紧随其后，阿诚则忍着臂伤，保持一步的距离跟在侧后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茶舍内部是典型的中式风格，清雅静谧。男人引着他们穿过回廊，来到最里面一个临水的雅间。
雅间内，檀香袅袅，一位穿着中式褂衫、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茶海前，慢条斯理地烫洗着茶具。他看起来约莫六十多岁，面容慈和，眼神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霜的锐利与通透。
看到他们进来，老者抬起头，目光先在顾凛脸上停留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审视，随即落到他紧紧牵着的苏沐手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最后看向顾凛手中尚未收起的钥匙，微微一笑。
“来了？坐。”老者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放松的磁性，“受了惊吓，喝杯热茶定定神。”
顾凛没有动，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是谁？带我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老者不答，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座位，然后对引他们来的斯文男人道：“阿哲，去看看阿诚小哥的伤，好好处理一下。”
名叫阿哲的男人点头，对阿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诚看向顾凛，顾凛微微颔首，阿诚这才跟着阿哲暂时离开雅间。
老者这才重新看向顾凛，叹了口气：“小凛，这么多年不见，警惕性还是这么高。坐吧，我不是你的敌人。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林叔。”
林叔？顾凛搜索记忆，对这个称呼毫无印象。
“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林叔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沏好三杯茶，推到他、苏沐和空着的座位前，“我离开顾家帮你们做事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后来我跟你小叔顾昀交集更多些，算是他的……老朋友。”
小叔顾昀的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顾凛记忆的某个角落。他隐约记得小时候似乎听小叔提过一两次，有个很厉害但性子很独的“林哥”或“林叔”，是小叔少数极其信任的、不属于家族体系的朋友之一，后来似乎因为理念不合离开了。
“您是……小叔的那位朋友？”顾凛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但戒备未消。小叔死后，与他在来的人大多消失了。
“算是吧。”林叔点点头，目光掠过那枚钥匙，神色染上几分追忆和伤感，“杜老头……到底还是走了这一步。把这东西，留给了这孩子。”他看向苏沐，眼神温和。
苏沐有些局促，但还是礼貌地问：“林叔，您认识杜老师？”
“何止认识。”林叔笑了笑，带着点唏嘘，“当年在红星厂，我们三个——我，你杜老师，还有顾昀，算是混得最投机的穷哥们。一起啃过冷馒头，一起在天台看过星星骂过老天，也一起做过不切实际的电影梦。”
他顿了顿，看向顾凛，眼神变得深沉：“你小叔的死，没那么简单。杜老头这些年东躲西藏，暗中查探，恐怕是摸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才招来杀身之祸。他提前把这备份和钥匙交给苏沐，是信任，也是无奈之举，更是……一种保护。”
“保护？”顾凛不解。
“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反而最安全。也因为，他知道只要东西在苏沐手里，而你又在乎苏沐，你就一定会追查到底。”林叔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他在用这种方式，逼你小叔最在乎的侄子，去揭开当年的真相。”
顾凛的心被狠狠攥紧。所以杜老师选择苏沐，并非完全偶然？他看中了苏沐的赤诚，也算计了自己对苏沐的感情？
“刚才在仓库……”顾凛追问。
“那是秦婉的人。”林叔的语气淡了下来，提到顾凛母亲的名字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杜老头的动作，或者说，一直没放松过对当年知情人的监控。她想抢在你们前面拿到东西，或者……销毁。”
果然与母亲有关！顾凛的心直直沉下去，虽然早有猜测，但被几乎证实的那一刻，依旧痛彻心扉。
“那后来帮我们的人……”
“是我的人。”林叔坦然承认，“我一直在暗中留意杜老头和秦婉的动向。猜到你们会去那里，本想暗中护送，没想到秦婉下手那么快。只好稍微干扰了一下。”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顾凛知道，能在那种情况下精准干扰狙击手和领头者，绝非“稍微”那么简单。这位林叔，能量和手段深不可测。
“您为什么要帮我们？”顾凛直视着他。
林叔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为了顾昀。也为了……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
“是的。”林叔拿起桌上那杯留给顾凛的茶，轻轻转动，“真相就在星光影院的天台，用那把钥匙，打开左边数第三个通风管道口的隔板，东西就在里面。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严肃：“小凛，你想清楚，一旦打开，就没有回头路了。那里面的东西，可能会彻底毁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你和顾家的关系，甚至……你和你母亲之间那最后一点温情。娱乐圈的浮华，家族的声誉，可能都会瞬间崩塌。”
他的目光扫过顾凛，又落在紧张不安的苏沐身上：“你们的关系，现在虽然艰难，但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一旦真相大白，你们要面对的风暴，可能远超之前的网络暴力。你们……准备好了吗？”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残酷的选择题。是维持表面平静却永远活在谎言和疑虑中，还是不惜一切代价撕开血淋淋的真相，哪怕前程尽毁，众叛亲离？
雅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煮水的咕嘟声和彼此沉重的心跳。
苏沐下意识地反握住顾凛的手，握得很紧。他看向顾凛，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退缩。他用眼神告诉他：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陪你一起。
顾凛看着苏沐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心中那片因母亲可能背叛而产生的冰封裂痕，似乎被一点点熨帖、填充。
他的一生，都在追求一种极致的“真”——表演的真，情感的真。他厌恶虚伪和操控。如果连至亲的死亡真相都可以为了所谓“安稳”而掩盖，那他拥有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抬起眼，看向林叔，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变得冰冷而坚定，如同出鞘的利剑。
“林叔，”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告诉我全部。”
“小叔是怎么死的？”
“我母亲……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林叔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赏和更深的怜悯。他缓缓放下茶杯，刚欲开口——
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阿哲推门而入，神色凝重地快步走到林叔身边，俯身低声急语了几句。
林叔的眉头瞬间皱起，脸色沉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顾凛，语气急促而凝重：“秦婉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你们在我这里。她的人正在过来的路上，最多十分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顾凛手中的钥匙上，语速加快：“这里不安全了。阿哲会立刻带你们从密道离开，直接去星光影院！必须赶在她之前拿到东西！”
局势瞬间再次紧张起来！
顾凛豁然起身，苏沐也立刻跟着站起。
“林叔，您……”顾凛看向他。
“我自有办法应付她。”林叔摆摆手，眼神锐利，“快走！记住，拿到东西后，去这个地方找一个人，他会告诉你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迅速写下一个地址，塞进顾凛手里。
“阿哲！”
阿哲立刻点头：“顾先生，苏先生，请跟我来！”
密道的入口隐藏在雅间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后面。顾凛紧紧拉着苏沐，最后回头看了林叔一眼。
林叔站在茶海前，对他们挥了挥手，眼神沉重而充满嘱托。
密道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茶舍的檀香与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