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艺术会所与无声惊雷
次日晚，七点五十分。
郊外，私人艺术会所“云隐”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一片精心打理过的竹林深处，白墙黑瓦，设计极简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厚重感与私密性。这里是某些顶层人物洽谈秘事偏爱的地方。
一辆黑色轿车滑入专用车道，经过两道隐蔽的安检，最终停在一处独立的院落前。阿诚率先下车，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明显的伏兵后，才为后座的顾凛和苏沐打开车门。
顾凛今夜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气质冷峻如出鞘的寒刃。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化不开的冰霜与决绝。苏沐跟在他身侧，同样是一身低调的深色便装，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但微微抿紧的唇线和偶尔快速眨动的眼睛，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紧张。他的手被顾凛紧紧握着，那坚定的力道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安抚。
院落门口站着一位穿着中式制服、面容平静的侍者，微微躬身：“顾先生，苏先生，夫人已经在里面等候。”他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并无异样。
顾凛略一颔首，牵着苏沐，迈步走入那扇沉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声响的木门。
院内别有洞天，是一个精心设计过的枯山水庭院，灯光柔和，氛围静谧得近乎压抑。正厅的门敞开着，里面只点了几盏昏黄的壁灯，秦婉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抽象的庭院景致。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缎面旗袍，外披着羊绒披肩，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侧影依旧保持着惯有的优雅与从容。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灯光下，她的面容似乎比平时苍白些许，眼下的疲惫用精致的妆容也难以完全掩盖，但那双看向顾凛的眼睛，却锐利依旧，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当她的目光落到顾凛和苏沐紧紧相握的手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与厌恶，但很快被她压下。
“来了。”她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寻常的家庭会面，“坐吧。”她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两张椅子。
顾凛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冰冷地直视着她：“我要确认的事情呢？”
秦婉似乎对他的直接有些不悦，蹙了蹙眉，但还是抬手示意了一下身旁小几上的平板电脑：“自己看。所有针对苏先生的商业限制已经解除，之前的负面新闻源头也已处理干净。至于他的小工作室，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麻烦。”
顾凛看向阿诚，阿诚立刻上前，拿起平板快速操作查看，片刻后对顾凛微微点头，低声道：“确认了，顾先生。李姐那边也反馈，所有合作均已恢复正常，之前的阻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顾凛心中冷笑。母亲果然“守信”，为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可以轻易地将给予的痛苦收回，如同上帝摆弄蝼蚁。
“现在，东西可以给我了吧？”秦婉看向顾凛，语气带着一丝催促和不耐，“小凛，把不该你碰的东西交出来，然后忘记所有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你还是顾家未来的继承人，我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她的话语里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和控制欲。
顾凛却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冰冷刺骨：“忘记？母亲，您是指忘记您是如何为了掩盖顾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亲手将小叔推下水，甚至可能提前给他下药的事情吗？”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静谧的厅堂！
秦婉脸上的从容终于彻底碎裂！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放在扶手上的手瞬间攥紧，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她显然没料到顾凛竟然知道的如此具体、如此透彻！
“你……你胡说什么！”她厉声呵斥，试图用怒气掩盖慌乱，“顾凛！你是不是疯了？！被什么人蛊惑了？竟然敢这样污蔑你的母亲！”
“污蔑？”顾凛从怀里取出那个油布包，却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拿在手中，“杜老师的调查笔记，还有小叔生前偷偷备份的录像……母亲，需要我现在放出来，让您重温一下当年您是如何对着小叔说出‘为了顾家，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包括你’这句话，又是如何将他推下去的吗？”
秦婉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查地摇晃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油布包，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恐惧的神色。她以为顾凛顶多拿到一些边缘线索，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致命的铁证！
“那些……是伪造的！是有人要陷害我！陷害顾家！”她声音尖利地反驳，却明显底气不足。
“是吗？”顾凛步步紧逼，眼神如鹰隼般锁定她，“那为什么您如此急切地想要夺回去？甚至不惜动用狙击手？不惜以苏沐的前途和安危来威胁我？”
苏沐站在顾凛身边，听着他一句句冰冷的质问，看着那个平日里高贵雍容的女人此刻慌乱失态的模样，手心沁出冷汗，却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顾凛正在撕开血淋淋的真相，为他，也为枉死的小叔讨还公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秦婉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和镇定，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顾凛！我是你母亲！顾家生你养你！没有顾家，哪有你的今天！你非要为了一个外人，为了些陈年旧事，毁了这个家吗？！”
“母亲？”顾凛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在您对我开枪的时候，在您用苏沐威胁我的时候，您还记得您是我母亲吗？在小叔哀求您收手的时候，您还记得他是您亲弟弟吗？”
他向前一步，将油布包重重拍在两人之间的茶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些东西，我不会交给您。我会把它们交给该交给的人。顾家是生了我，养了我，但如果它的辉煌是建立在肮脏的血污和牺牲至亲之上，那这样的家族，我不要也罢！”
决绝的话语，如同最后的通牒。
秦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儿子。她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疯狂的狠厉所取代：“你……你这个逆子！你以为你拿了这些东西就能扳倒我？扳倒顾家？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能走出这个大门吗？！”
她话音未落，厅堂四周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气息冷悍的男人，缓缓围拢过来，堵住了所有出口。
阿诚瞬间绷紧身体，挡在顾凛和苏沐身前，眼神锐利如刀。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秦婉脸上露出一种鱼死网破的狰狞：“把东西留下，你们还可以体面地离开。否则……”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突然从庭院连接厅堂的侧门处传来：
“否则怎样？秦家丫头，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脾气，还真是一点没改啊。”
所有人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严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灰色褂衫，手里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杖，慢悠悠地踱步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位是头发花白、穿着中山装、不怒自威的老者，顾凛认出那是早已退隐多年、但余威犹存的某位政法界元老。
而另一位——竟是林叔！他换了一身正式的三件套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对着顾凛微微颔首。
秦婉看到这三人，尤其是那位中山装老者，脸色骤然剧变，失声惊呼：“赵……赵伯？！您……您怎么……”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慌乱，比刚才被顾凛质问时更甚百倍！
这位赵伯，显然是连她都极其忌惮、甚至恐惧的存在！
严老用木杖点了点地面，呵呵一笑：“听说这儿有场好戏，就拉着老赵和小林过来凑个热闹。秦丫头，不介意吧？”
秦婉僵在原地，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所有的气势和狠厉，在这三位不速之客面前，尤其是那位赵伯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林叔走上前，目光扫过桌上那个油布包，又看向面如死灰的秦婉，淡淡开口：“小婉，有些事情，捂是捂不住的。错了，就得认。”
赵伯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定人生死的重量：“秦婉，关于顾昀的事，以及相关的一些经济问题，需要你跟我们回去，好好说明一下情况。”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审判，彻底击垮了秦婉。她踉跄一步，跌坐回太师椅上，眼神涣散，所有的精明、强势和伪装，在这一刻悉数褪去，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顾凛紧紧握着苏沐的手，看着眼前这急转直下的局势，心中巨浪翻涌。严老和林叔带来的这位“赵伯”，才是真正能一锤定音的人物！
这场对决，他看似孤军奋战，实则身后早已站满了无声的守护者和等待时机的裁决者。
苏沐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地更紧地回握住顾凛的手。
真相与正义，似乎终于在历经磨难后，露出了它应有的锋芒。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时，秦婉却猛地抬起头，看向顾凛，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疯狂和不甘，她几乎是咬着牙，嘶哑地挤出一句话：
“顾凛……你以为你赢了吗？你别忘了……顾家这艘船要是沉了，船上的人……一个都别想跑！包括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