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茹的指尖死死抠住岩缝凸起的棱角,指甲缝里渗进细小的碎石,尖锐的痛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小臂,可她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岩壁上凝结的水珠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寒意像无数根细针,穿透布料扎进皮肤,顺着脊椎往骨髓里钻。裂缝入口处那团蠕动的阴影愈发浓稠,散发的腐臭气息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每一次阴影的微弱起伏,都带着一股腥甜的恶臭味,直冲鼻腔,让她的胃跟着痉挛抽搐,酸水一次次涌上喉咙,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右手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却依旧死死攥着那把空刀鞘。鞘身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汗湿的掌心传来,上面那个模糊的 “顾” 字像是活了过来,硌得掌心发疼,却成了这绝境中唯一能给她支撑的依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刀鞘似乎在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与掌心的冷汗形成诡异的温差,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脚边的盒子触感坚硬,在黑暗中散发着陈旧的木质气息,混合着地底特有的阴冷潮气。顾清茹慢慢蹲下身子,左臂的麻木感还未消退,只能用左手在黑暗中笨拙地摸索。盒面粗糙,刻着繁复的缠枝纹路,指尖划过纹路时,能感受到岁月侵蚀留下的深浅沟壑,每一道沟壑都像是在诉说着被遗忘的往事。当指尖触到盒子中央那个凹陷的印记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 横平竖直,棱角分明,笔画间带着熟悉的凌厉力道,又是那个 “顾” 字!
开,还是不开?
这个问题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外面的阴影虎视眈眈,那滑腻的触手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随时可能再次冲破裂缝将她吞噬;盒子里或许藏着更深的陷阱,是催命的符咒,打开的瞬间就会触发致命的危机。可退路早已被堵死,身后是狭窄的石缝,前方是未知的恐怖,这盒子,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变数,也是唯一的希望。
顾清茹深吸一口气,将涌上喉咙的腥甜压了回去,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右手将刀鞘更紧地按在胸前,仿佛要将这唯一的依仗嵌进身体里,左手五指张开,死死扣住盒盖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凸起。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在左臂,肌肉撕裂的疼痛再次传来,伤口处的血渗透了包扎的布条,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可她却像感觉不到一般,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掀!
盒盖纹丝不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焊死在盒身上,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外面的阴影似乎察觉到了石缝里的动静,突然停止了之前的低鸣,发出一阵黏腻的 “嗤啦” 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粗糙的地面上缓慢摩擦。那股腐臭气息骤然变浓,顺着石缝的缝隙疯狂涌入,几乎要将她淹没。
“拼了!” 顾清茹心一横,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舌尖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她调整姿势,将右腿膝盖顶在岩壁上,借助腿部的力量支撑身体,左手再次发力,指甲几乎要崩裂开来,指腹传来阵阵刺痛。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死寂的裂缝中格外清晰,像是生锈的零件终于松动。盒盖弹开了一条缝隙,没有预想中的毒烟弥漫,也没有机关触发的咔嗒声,只有一道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柔光,从缝隙里渗出,堪堪驱散了她手边一小圈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这光刚一出现,裂缝入口处那团庞大的阴影竟猛地向后蠕动了一下,像是被烈火灼烧般畏缩,发出一阵压抑的低鸣,原本缠绕在裂缝边缘的触手也迅速缩回,消失在黑暗中。它怕这光!
顾清茹心中一喜,抓住这瞬间的喘息机会,毫不犹豫地掀开了整个盒盖。微光顿时充盈了狭窄的石缝,勉强照亮了盒子内部。没有金银珍宝,没有致命机关,只有一本用深蓝粗布包裹、边缘磨损严重的册子静静躺在里面。粗布早已泛黄褪色,被时光浸染成枯叶般的暗沉,上面还沾着几点深褐色的印记,不知是陈年血迹还是泥土,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放下刀鞘,双手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捧起那本册子。入手的重量远超预期,仿佛承载着百年的秘密与罪恶,沉甸甸地压在掌心。粗布包裹下,能摸到里面书页的硬挺轮廓,似乎被精心保存过,却依旧逃不过岁月的侵蚀。她深吸一口气,地底特有的阴冷腥气混合着册子散发的、陈年纸墨与尘土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入肺腑,让她一阵窒息。
顾清茹小心翼翼地解开捆扎在册子上的细麻绳,麻绳早已朽断,轻轻一碰就碎成了几段残渣,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掀开作为封皮的粗布,真正的封面暴露在微弱的光芒下 —— 深褐色的厚纸板,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的草筋纤维,纸张呈现出被岁月长久侵蚀的深黄,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最刺目的,是封面中央用浓墨写就的三个竖排大字:
顾氏秘录。
墨色沉郁,笔锋凌厉如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森严,仿佛穿透了百年的时光,带着血腥与冰冷,狠狠撞入顾清茹的眼底!
“顾氏…… 秘录?” 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秘录?顾家世代经商,对外向来以 “书香门第、忠厚传家” 自居,需要什么秘录?记载的是百年辉煌的家史,还是那些被深埋地底、见不得光的污秽与罪恶?
答案,就在这纸页之间!
顾清茹几乎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缓缓翻开第一页。纸张脆硬,翻动时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像是亡魂的低语,在狭窄的石缝里回荡。映入眼帘的并非工整的楷书,而是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就的竖排文字,墨迹深浅不一,有些地方甚至带着仓促的洇染,仿佛书写者正被巨大的恐惧追赶,连字迹都在发抖。
开篇没有日期,没有称谓,只有一段触目惊心的文字:
‘…… 血浸透了祠堂的青砖,擦不净,洗不掉。那味道,像铁锈混着烂泥,日夜不散。他们说祖宗震怒,可震怒的究竟是祖宗,还是活人心里养出的鬼?二叔公昨夜又去了东厢房后的枯井边,对着井口烧纸,火光映着他那张脸,比鬼还白。井里…… 那东西还在动吗?’
顾清茹的呼吸骤然停滞,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东厢房后的枯井?那口井在她七岁那年就因 “闹邪祟” 被大石封死了,祖母还特意叮嘱过家里所有人,不许靠近枯井半步,甚至连提都不许提。二叔公?那个在她印象里总是板着脸、掌管家族祭祀的严厉老人,平日里连话都很少说,竟会在深夜对着枯井烧纸?井里的 “东西”,又是什么?
她飞快地往下翻,第二页的字迹更加凌乱,墨点溅得到处都是,像是书写者的手在剧烈颤抖,连握笔都难以稳定:
‘三月初七,雨。又少了一个。是西院负责浆洗的哑婆。没人问,没人提。管家只说犯了错,打发回乡了。可她的包袱还在下人房最角落的炕席底下压着,里面还裹着给她小孙子新纳的虎头鞋…… 她哪里还有乡可回?我看见黑影了!就在她失踪那晚,在后花园的假山洞里,一闪就没了!那影子…… 不像人!’
哑婆!顾清茹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得她眼前发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那个总是对她偷偷笑,趁没人时塞给她糖渍梅子的哑婆婆,那个会用粗糙的手轻轻摸她头发的哑婆婆,竟也 “消失” 了!不是管家说的 “犯错回乡”,是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了痕迹!“又少了一个”—— 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的心脏,原来顾家老宅的 “消失”,早已不是第一次,而是从未停止过!
巨大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让她浑身发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她猛地翻过几页,泛黄的纸页在微光下翻飞,发出急促的 “沙沙” 声,像是在催促她揭开更多被掩盖的真相。后面的内容更加零碎,夹杂着日期、人名、简短到令人心悸的句子:
‘四月十九。东阁楼异响。锁换了三道。’
‘五月初五,端阳。祭祖酒里掺了东西。六叔饮后呕血,三日而亡。诊脉的孙先生当夜暴毙家中。’
‘七月初一。黑影进了祖母的佛堂。它在拜佛?还是…… 佛在拜它?’
‘腊月廿三。年关清扫。地窖第三层,西墙根下,挖出裹尸的草席。看身形…… 像是去年失踪的马夫。草席里裹着半块刻了‘忠’字的玉牌,是祖母赏给心腹下人的东西……’
每一行字,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顾清茹对家族仅存的那点温情记忆上,将其砸得粉碎。祖母的佛堂、祖母赏赐的玉牌、六叔的离奇死亡、孙先生的暴毙…… 那个平日里慈眉善目、吃斋念佛、总说 “要积德行善” 的老夫人,竟与这些血腥的秘密息息相关?这哪里是家史,分明是一份用血泪写就的死亡名录,一份揭露顾家光鲜表皮之下、腐烂流脓真相的控诉书!
“假的…… 都是假的……” 她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嘶哑,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早已干涸的墨迹。可纸上的字迹铁证如山,每一个笔画都在诉说着血淋淋的事实,容不得她否认。
就在这时 ——
“呼!”
一道比地底阴风更冷冽、更迅疾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裂缝入口上方猛地灌入!石缝里的微光剧烈摇曳,几乎要熄灭,顾清茹手中的《顾氏秘录》也跟着颤动起来,纸页发出 “哗哗” 的轻响,像是在惧怕什么。
她悚然抬头!
入口处那团一直堵着的、畏惧光芒的蠕动阴影,不知何时竟已无声无息地向上收缩、退开,让出了狭窄的通道口。那团阴影退得极其彻底,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而在那入口上方、通道顶部嶙峋的岩壁阴影里,一个更瘦长、更凝实、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正静静地 “站” 在那里!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既不像人,也不像之前那团无智的怪物,只是一团高度凝聚的、能吞噬光线的浓黑,边缘模糊地微微波动着,却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是黑暗本身凝结而成。但顾清茹能清晰地 “感觉” 到,两道冰冷、粘稠、毫无人类情感的 “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地钉在她脸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她手中那本刚刚翻开的《顾氏秘录》上!
没有嘶吼,没有威胁的蠕动,只有无声的注视。一种沉甸甸的、令人血液都要冻结的恶意和…… 审视。它在看,在确认她看到了什么,在等待她的反应,仿佛一个审判者,在观察猎物最后的挣扎。
恐惧瞬间攫取了顾清茹,比面对暗河怪物、通道里的深色东西时更甚!这不是无智的野兽,而是带着明确意志的存在,它拥有智慧,懂得隐藏,懂得等待。它一直在这里,安静地潜伏在黑暗中,看着她爬进裂缝,看着她发现盒子,看着她打开《顾氏秘录》,它在等,等她彻底陷入绝望!
她猛地将《顾氏秘录》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这本能揭露真相的册子是唯一的盾牌,另一只手迅速抓起地上的刀鞘,将刻着 “顾” 字的一面死死对准岩壁上那个无声的瘦长黑影!她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等待着黑影的攻击,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她彻底僵住。
那个瘦长黑影没有发起攻击,反而缓缓地、缓缓地 “弯” 下了 “身体”,边缘的浓黑波动变得平缓,像是在…… 鞠躬?更诡异的是,它 “目光” 停留的地方,并非握着刀鞘的她,而是她怀中的《顾氏秘录》!
就在顾清茹震惊得无法思考时,裂缝外突然传来堂叔疯狂的叫喊声,那声音带着得意与癫狂,穿透了黑暗,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清茹!别被它骗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怪物!它是顾家的‘守秘者’!它鞠躬不是敬畏秘录,是在确认‘钥匙’!你手里的秘录是钥匙,而你 —— 是打开顾家最终秘密的‘祭品’!”
顾清茹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猛地低头看向怀中的《顾氏秘录》,封面的 “顾氏秘录” 四个字在微光下显得格外诡异。这时,她才发现,秘录的封皮内侧,竟贴着一张小小的、泛黄的纸条,上面用同样的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秘录为钥,血脉为引,顾家秘藏,以祭‘先祖’。”
“血脉…… 祭品……” 顾清茹喃喃自语,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席卷全身。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刀鞘上有 “顾” 字,为什么盒子上有 “顾” 字,为什么这黑影只盯着她 —— 因为她是顾家的血脉,从她踏入老宅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在寻找真相,而是在一步步走进家族为她设下的、延续了百年的献祭陷阱!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顾氏秘录》突然开始发烫,纸页自动翻动起来,最终停留在一页空白的纸上。紧接着,她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小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空白页上,瞬间晕开,竟慢慢显现出一行血红的字:“祭品已至,秘藏开启,先祖苏醒……”
裂缝入口处的瘦长黑影剧烈波动起来,周围的黑暗开始疯狂向它汇聚,一股比之前更恐怖的气息迅速蔓延。顾清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向黑影靠近,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她,而怀中的《顾氏秘录》,正散发着越来越强的光芒,将她的身影彻底暴露在黑暗中,成了黑暗里唯一的目标!她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早已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团恐怖的黑影越来越近,离死亡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