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糖衣陷阱与信任微澜
下午，顾凛亲自开车，带着苏沐前往与陈导约见的一家私密性极好的茶室。
车上，苏沐显得有些兴奋，又带着点紧张，不停地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春泥》这个本子他研究了很久，人物小传写了厚厚一叠，对那个在泥泞中挣扎却始终心怀希望的少年角色充满了共鸣和创作欲望。
“别紧张。”顾凛空出一只手，覆盖住他微凉的手背，“陈导是我多年的朋友，他很欣赏有灵气又肯努力的年轻人。你只管聊你对角色的理解，其他的交给我。”
他的语气平稳可靠，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苏沐深吸一口气，反过来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嗯！”
茶室位于一个闹中取静的胡同深处，雅致清幽。服务生引他们进入一个包间时，陈导已经到了。他是个看起来有些潦草随性的中年男人，头发微卷，穿着宽松的棉麻衣服，但一双眼睛却锐利有神，透着艺术家的专注和挑剔。
“陈导。”顾凛率先打招呼，态度熟稔中带着尊重。
“小顾来了。”陈导笑着起身，目光随即落到顾凛身后的苏沐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亮光，“这就是苏沐吧？比屏幕上更灵。”
“陈导您好，我是苏沐，非常喜欢您的作品，也很荣幸能有机会参与《春泥》。”苏沐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鞠躬问好，语气真诚又难掩激动。
“坐，坐，别拘束。”陈导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本子看了？喜欢那个孩子？”
“看了很多遍！”一提到剧本，苏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之前的紧张感消散大半，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我非常喜欢林春（角色名）！他身上的那种韧性，那种即使生活在最底层也对美好抱有微弱期待的感觉，特别打动我。我觉得他不是单纯的悲惨，他内心有光，只是被现实暂时掩盖了……”
他讲得很投入，从角色内核到几个关键情节的理解，甚至提到了一些自己设计的细节小动作。顾凛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苏沐发光的侧脸上，唇角噙着淡淡的骄傲的笑意。
陈导听得也很认真，不时点点头，或者提出一两个尖锐的问题，苏沐都尽力给出了自己的思考和解读。
“不错，”一番交谈后，陈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顾凛说，“小顾，你眼光确实毒。这孩子是块璞玉，稍微打磨一下，前途无量。”他又转向苏沐，“林春这个角色，就是你的了。好好演。”
“谢谢陈导！我一定尽全力！”苏沐惊喜万分，激动得脸都红了，下意识地看向顾凛，寻求分享这份喜悦。
顾凛对他鼓励地笑了笑，然后转向陈导，开始谈投资和制片的具体事宜。两人都是业内顶尖人物，对话高效而专业，很快就敲定了大框架。
谈话间隙，服务生进来添水。出去时，包间的门没有完全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
就在这时，外面走廊似乎传来了两个略显耳熟的交谈声，由远及近。
“……这事儿可得尽快办，顾先生那边催得急。”
“放心，张律师，所有手续都按顾总的要求走了加急，股权清晰，绝对保障顾先生的绝对控制权。苏先生那边……呵呵，也就是个名头罢了。”
“嘘！小点声！这儿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怕什么，这地儿私密性好得很……不过话说回来，顾总这手真是……既安抚了人，又实际没损失什么，高明啊……”
声音逐渐远去，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包间内，原本融洽的气氛仿佛瞬间凝滞了。
苏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血液好像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冰凉的苍白。
张律师？顾总？绝对控制权？名头？安抚？
那几个关键词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他毫无防备的心口。
他猛地转头看向顾凛，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和一种被欺骗的受伤。
顾凛的眉头瞬间紧锁，脸色沉得吓水。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就是“蜂鸟”！
如此拙劣，却又如此精准地抓住了苏沐内心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利用的就是他们之间曾经存在的地位差距和信任薄弱点！
“沐沐，”顾凛立刻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那不是你听到的那样。这是……”
“是什么？”苏沐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顾凛想要伸过来拉住他的手，“是巧合？还是我听错了？张律师……不就是上午那个律师吗？顾总……是在说你吗？”
他的脑子很乱，上午签字时的感动和信任还在发烫，此刻却被这几句偷听来的话瞬间冻结、击碎。那种被当做傻子、被轻易摆布的感觉，让他浑身发冷。
“苏沐。”顾凛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看着我。这是一个局，有人在离间我们。你冷静下来，听我解释。”
“我很冷静！”苏沐猛地站起身，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但他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我只是……需要静一静。”
他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当着陈导的面，和顾凛争论这些。巨大的尴尬和羞耻感淹没了他。
陈导在一旁，端着茶杯，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精明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些许无奈，他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出去抽根烟。”他很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包间，将空间留给他们。
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沐沐，”顾凛也站起身，试图靠近他，“那两个人出现的时机、对话的内容都太刻意了。这绝对是‘暗影’的手段，他们就是想让我们互相猜疑……”
“可他们说的难道是假的吗？”苏沐抬起头，泪水终于还是没忍住滑落下来，他哽咽着问，“股权……51%……是不是你坚持要给我的？是不是就像他们说的，只是为了……安抚我？让我安心地待在你身边？”
这是他一直深埋心底、从不曾真正消散的不安。他努力追赶，想要变得配得上他，可现实似乎总是在提醒他，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
顾凛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预料到“蜂鸟”会行动，却没想到它的毒刺如此精准地扎在了苏沐最深的隐痛上。
“是，股权是我坚持给你的。”顾凛斩钉截铁地承认，他上前一步，不容拒绝地握住苏沐的双肩，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但原因绝不是他们龌龊揣测的那样！我给你，是因为你值得！是因为我相信你的未来远超这51%的价值！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从此以后，你不是依附于我，我们是平等的合伙人，是并肩作战的伴侣！”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几乎要烫伤人的真诚和急切：“沐沐，信任我一次，就这一次！不要掉进敌人精心设计的陷阱里！他们就是想看到你这样！想看到我们反目！”
苏沐被他眼中汹涌的情感和话语里的急切震住了，泪水挂在睫毛上，忘了落下。顾凛很少这样情绪外露，甚至带着一丝……恐慌？
是啊……离间……顾凛早上才跟他说过要小心离间……
可是……那对话那么真实，那种被轻视、被掌控的感觉那么熟悉……
他的内心剧烈地挣扎着，理智告诉他应该相信顾凛，可情感上那道旧伤疤被狠狠揭开，痛得他无法思考。
看着他挣扎痛苦的眼神，顾凛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彻底拔除。
“好……”顾凛缓缓松开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我不逼你。你自己判断。但是沐沐，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这只‘蜂鸟’揪出来。在这之前，不要轻易给我定罪，好吗？”
他没有再试图拥抱他，而是退后一步，给了他空间。
苏沐看着他突然疏离的动作，心里猛地一空，比刚才更加难受。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信任的基石，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而此刻，茶室某个隐蔽的角落，一个模糊的身影对着微型麦克风低语：“第一阶段完成，目标反应符合预期。准备执行第二阶段，‘礼物’可以送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