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冰封的暖流与“礼物”降临

回程的车厢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窒息。

苏沐紧贴着车窗坐着，目光茫然地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却什么也没看进去。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茶室外的对话、顾凛急切的眼神、还有自己那颗被撕裂般疼痛的心。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猜忌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他拼命告诉自己应该相信顾凛，那些话出现得太巧合，就像精心设计的剧本。可心底那个卑微的声音却在嘶吼：万一是真的呢？你在他眼里，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安抚”、需要被“控制”的、不配与他平等站在一起的小角色？

顾凛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紧绷，下颌线透着一股冷硬的力道。他没有试图再解释，也没有强行靠近。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在苏沐固化的不安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需要的是证据，是行动。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暗色风暴，都泄露了他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那只藏在暗处的“蜂鸟”，成功地将一根毒刺扎进了他视若珍宝的关系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阿诚发来的加密信息。
【顾先生，查了茶室监控和人员记录。那段时间确实有两位形似张律师及其助理的人经过，但对话内容无法核实。两人身份已确认，确实是张律师团队的人，但目前联系不上，处于失联状态。】
顾凛的眼神瞬间结冰。
失联？果然如此。“蜂鸟”动作很快，而且手段干净利落。

他快速回复：【继续找。扩大范围查今天所有进出茶室的可疑人员，特别是能接触到他们行程的人。】
【是。】

收起手机，顾凛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苏沐。青年缩在那里，像一只受惊后把自己裹起来的小兽，周身笼罩着悲伤和迷茫。顾凛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针反复刺扎，疼得尖锐。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翻腾的暴戾情绪压下去。他不能乱，他乱了，就正中了敌人的下怀。

车子驶入公寓地下车库。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无声的隔阂几乎令人窒息。

回到家，苏沐低声道：“我……我有点累，想回房看会儿剧本。”他不敢看顾凛的眼睛，只想找个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好。”顾凛没有阻拦，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晚饭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

“都行。”苏沐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客房，轻轻关上了门。那一声轻微的锁扣声，却像重锤一样敲在顾凛的心上。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晦暗不明。他知道，苏沐需要空间，但他绝不会让这道门一直关下去。

接下来的两天，气氛降到了冰点。

苏沐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顾凛单独相处的机会。他把自己沉浸在剧本里，吃饭也吃得很快，然后就把自己关在客房。客房里配备了简单的录音录像设备，他甚至开始对着镜头练习台词和表演，用工作麻痹自己。

顾凛则变得异常忙碌。电话会议越来越多，书房里的灯常常亮到深夜。他在疯狂地追查“蜂鸟”的线索，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同时还要稳住因顾家清洗而动荡的各方势力，以及推进工作室和《春泥》项目的前期筹备。

他依旧会细心安排好苏沐的一切，叮嘱阿姨做他爱吃的菜，让阿诚确保他的安全，但不再试图强行沟通。他只是沉默地、坚定地履行着守护的职责，像一座沉寂的火山，内部岩浆奔涌，表面却维持着岿然不动的稳定。

这种沉默的守护，苏沐并非感受不到。

每天醒来，门口总会放着一杯温热的、他喜欢的蜂蜜水。
阿姨做的菜永远合他口味，甚至包括他偶尔才提起过一次的家乡小吃。
他无意中提到的表演上的一个小困惑，第二天就会发现书房桌上放了几本相关的、绝版的表演理论书籍，显然是有人费了大心思找来的。

这些细碎的、无声的关怀，像细微的暖流，一点点渗透着苏沐心中那层自我保护的冰壳。

他心里的天平又开始摇摆。那个在片场认真指导他、为了保护他不惜与家族决裂、把工作室大半股份毫不犹豫送给他的顾凛，真的会做出那种虚伪的“安抚”之举吗？

第三天下午，苏沐接到了一個电话，是之前合作过的一个小制片人，姓王，语气十分热络。

“苏老师啊，没打扰您吧？听说您最近成立工作室了？恭喜恭喜啊！”
“王制片您好，谢谢。”苏沐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回应。
“是这样，我这边偶然拿到个本子，感觉特别适合您！就是个短篇，投资不大，但故事绝对好！导演也是我哥们儿，很有想法。他知道我认识您，托我一定请您看看，有没有兴趣来客串个一两天的戏？就当帮朋友个忙，也换个感觉嘛。”

苏沐有些犹豫。他最近心情不好，而且《春泥》即将开机，他需要专注。
王制片似乎听出他的犹豫，立刻说：“就一天！最多两天！戏份不多，但特别出彩！而且拍摄地就在市郊，不远。您就当散散心？剧本我发您邮箱，您先看看，绝对不让你失望！”

对方态度诚恳，又是以前合作过的熟人，苏沐想了想，看看剧本也无妨，便答应了：“好吧，那您先把剧本发我看看吧。”
“好嘞！马上发！谢谢苏老师给机会！”

挂了电话，苏沐很快收到了邮件。他打开剧本，原本只是随意浏览，却被故事深深吸引住了。这是一个关于孤独与救赎的科幻微短剧，邀请他客串的角色是一个只有几场戏但却至关重要的“引导者”，台词不多，但充满了内心戏和情感张力，确实非常出彩。

他心动了。也许出去工作一天，换个环境，真的能让他从目前的情绪泥沼中暂时挣脱出来。

他没有立刻回复王制片，而是先下意识地想去找顾凛商量。走到书房门口，才猛然顿住脚步，手悬在半空。他们还在冷战中。

犹豫了片刻，他最终没有敲门，而是给顾凛发了条微信消息，语气尽量公事公办：「王制片发来个本子，科幻短剧，客串一天，我觉得角色不错，想去。你看一下剧本？」随后将剧本转发给了顾凛。

几乎就在邮件发送成功的下一秒，书房门被猛地拉开。

顾凛站在门口，眉头紧锁，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正是苏沐刚刚转发过去的剧本文件。
“你要去拍这个？”顾凛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嗯，角色很好，而且就一天……”苏沐被他突然的出现和略显紧张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

“推掉它。”顾凛斩钉截铁地说，语气甚至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强硬。
苏沐一怔，心底那股被压制的不舒服瞬间又冒了出来：“为什么？你看剧本了吗？这个角色……”
“我看过了。”顾凛打断他，眼神锐利，“剧本没问题，甚至很好。但王制片的公司背景复杂，最近和几个有问题的资本走得很近。这个项目出现得太突然，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又是这种掌控一切的姿态！又是这种不容置疑的“为你好”！
苏沐心底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连日来的委屈和猜疑找到了宣泄口：“冒险？只是客串一天而已！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永远只能活在你划定的安全区里？是不是我接每一个工作，都要经过你的风险评估？！”

“苏沐！这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顾凛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担忧，“‘蜂鸟’的目标就是离间，就是制造漏洞！这种来历不明的邀约，很可能就是陷阱！”

“陷阱？在你眼里什么都是陷阱！连我以前的合作对象都是可疑的！”苏沐眼眶发红，声音发颤，“你到底是不相信他们，还是不相信我？觉得我离了你的保护就一定会出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沐几乎是吼了出来，眼泪终于决堤，“顾凛，我真的很累……我分不清你说的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安抚。”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一把刀，狠狠刺中了顾凛。

顾凛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苏沐崩溃流泪的样子，心脏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块，鲜血淋漓。他上前一步，想要抱住他。

就在这时，苏沐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一条新短信，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苏先生，想知道顾总为何如此紧张这个项目吗？或许与您父亲当年意外卷入的那场非法集资案有关？我们查到些有趣的东西，想必您会感兴趣。明天下午三点，市郊蓝山咖啡馆，恭候大驾。记得，一个人来。】

苏沐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条短信。

父亲……那是他心底另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疤！也是他家庭窘迫、早早出来谋生的根源！顾凛……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隐瞒？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凛，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怀疑与恐惧。

顾凛看到他骤变的脸色和手机，心道不好，厉声问：“谁的信息？说了什么？！”
苏沐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将手机紧紧攥在胸前，连连后退了几步，看着顾凛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陌生而可怕的、充满了秘密和掌控欲的怪物。

“蜂鸟”的第二阶段“礼物”——一份直戳肺腑、利用至亲伤疤精心包裹的毒药，终于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