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二年,正值盛夏时节,阳光炽热,咸阳城内热浪滚滚。在这座古老而繁华的城市中,此时聚文斋那扇木格窗户正敞开着,仿佛在欢迎着室外偶尔掠过的风凉。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店内的景象。陈砚身影在阳光的映照中,来回踱着步,似乎心中在琢磨着什么。案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这些文具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这时的陈砚在想着他刚从田埂经过时看到的一大一小两株稗草。只见他坐定在案几前,翻开《推背图》到空白页,先在页顶写上标题:
第二十象:《宠稗荒良田》。
接着作画,画面上呈现的是:
百亩稻田占了大半画面,枯瘦的稻禾间,两株稗草格外扎眼。大的秆粗如腕,叶片斜展遮去一片稻苗,根须在湿泥里盘成蛛网,缠着半枚锈铜钱,叶尖还勾着半片灰扑扑的官服残片;小的紧挨着,秆细却窜得更高,穗苞沉甸甸垂向深处,像在打量可侵占的地界。田埂完好,不见踩踏痕迹。接着用小楷在空白处题写配诗:
“宠稗任由遮云天,叶绕残袍压秧田。
漫道无心容恶草,终教沃野化荒烟。”
这时窗外跑来几个顽童,趴在窗台上露着小脑袋,他们好奇的看着陈砚刚刚画好墨迹未干的画作。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开口问道:“陈先生,你画那两株草做啥啊?”陈砚也来了兴致笑着问道:“想听故事吗?”几个顽童开心的齐声说道:“想听!”陈砚就给他们讲起了下面的故事。
话说:暮春时节,渭水裹挟着上游融雪奔涌而下,泛着冷冽银光的水浪拍打着岸边青石。有百亩稻田像块被揉皱的绿绸缎铺陈在河湾处,秧苗刚没过脚踝,嫩生生的叶尖还沾着晨露。田埂西侧忽地钻出两株稗草,一株茎秆足有我拇指粗细,(陈砚朝他们竖起了自己的拇指),叶片油亮宽大似翡翠雕成;另一株虽细弱些,却顶着尖锥似的脑袋往前窜,仿佛有人在后面持鞭驱赶它。看田的老周头攥着竹笠站在田边,浑浊眼珠盯着这两株不速之客,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正要弯腰拔除,却被赶来的里正按住了胳膊。“且由它们长着罢。”里正抚着颌下花白胡须,目光掠过稗草根部缠绕的湿润泥土,“倒要看看能翻出什么花样。”
这就是里正的“宠稗任由遮云天”了啊,接着:“叶绕残袍压秧田。”就来了。
蝉鸣撕开盛夏帷幕时,那株粗壮的稗草已蹿得比人还高。顶端生出一串紫黑色穗子,在某个闷热风大的中午突然被风吹裂,千万粒种子借着风势扑向稻田。老周头当时正在田垄间巡看,眼见那些芝麻大小的黑点簌簌落下,有的坠入稻丛缝隙,有的黏附在秧苗叶片之间。不过半日工夫,原本整齐的稻田中便泛起斑驳——无数嫩黄的小芽顶破土层,细若发丝的白色根须贪婪地扎进温软泥沼。
“漫道无心容恶草”这就不要说是因为无心而纵容这些草的萌发了,种子都飞田间里了。难怪老周头生气。
“作孽啊!”老周头抡起锄头冲向最先冒头的几株稗苗,铁器砸进泥土溅起褐黄色浆液。可次日暴雨过后,更多翠绿的新芽从湿漉漉的田埂各处钻出来,细长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状绒毛,在雨水中舒展成张牙舞爪的模样。最骇人的是那株元凶,它的根系早已不是普通草木的须状分布,而是拧成粗大的白色带须麻绳,纵横交错织成密不透风的罗网。当村民们第三次集体围剿时,刨开的泥土里露出盘虬交错的褐色根脉,竟将附近稻株的根须尽数缠绞其中,活像条吐着信子的巨蟒。
这就应了:“终教沃野化荒烟。”
小暑前后,稻田彻底变了颜色。本该亭亭玉立的稻穗蔫头耷脑垂向地面,叶片卷曲枯黄如同被火燎过。而稗草却愈发茂盛,宽大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蜡质光泽,叶脉凸起如同青筋暴跳。它们顺着田垄匍匐前进,所经之处,稻苗要么被绞碎茎秆瘫倒在地,要么整株发黑腐烂。偶有几株倔强的稻穗勉强抽出,谷粒也干瘪得像晒干的豆荚,轻轻一捏就碎成粉末。
里正蹲在当年亲手埋下的界碑旁,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石面上模糊的刻痕。十年前开垦这片荒滩时,全村壮劳力肩挑背扛运来沃土,孩童们跟着大人撒下第一把稻种。如今望着眼前杂草丛生的惨象,他喉间泛起腥甜的血气。那两株始作俑者仍在疯长,主茎已有碗口粗细,顶端新生的穗苞沉甸甸压弯枝条,饱满的籽粒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无情的嘲笑。
秋风渐紧时,村民们背着空荡荡的麻袋走过稻田。往日踩着露水收割的欢声笑语不复存在,只剩草叶摩擦的窸窣声。有个年轻后生忍不住抬脚去踹最近的稗草,却被弹性十足的茎秆震得倒退两步。那些杂草在风中剧烈摇晃,细长的叶片抽打着人们的小腿,带刺的边缘划出道道红痕。远处传来老牛疲惫的哞叫,它拉着空板车往村里走,车轮碾过倒伏的稻茬,发出令人心碎的脆响。
霜降那夜,月光把稻田照得一片惨白。幸存的稻株蜷缩在角落,枯黄的叶片上凝着冰晶。而稗草却在寒夜里愈发挺拔,它们的根系早穿透冻土层,深入地下暗河汲取养分。黎明时分,最早进田的老周头看见不可思议的景象:昨夜凝结的薄霜覆盖了所有植物,唯独稗草叶片光洁如新,叶尖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仿佛披着件反衬月光的铠甲。
冬至前的最后一个晴天,里正带着族谱来到田头。泛黄的书页记载着历代先祖拓荒的艰辛,墨迹在颤抖的指尖晕染开来。他忽然想起春日里那句劝阻的话,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灰烬:“都说草木无情,谁料想这世间万物,原都有吞云吐雾的野心……”话音未落,一阵疾风吹过,成熟的稗草籽纷纷扬扬飘向四周,有几粒落在老人苍凉的白发上,竟很快生出了细小的白芽。
陈砚讲完这故事时,孩子们都愣在了那里。那个大一点的孩子问道:“那后来呢?”陈砚略加思索的回道:“后来?后来的事,只有后人知道了。”
还别说后来的事,还是被陈砚说中了。大约五百年后,人们拿这一象比喻蔡京父子专权乱政,导致大宋陷入风雨飘摇。蔡京身为徽宗朝的宰相,权倾朝野,他就像那田间粗壮的稗草,肆意妄为。为迎合宋徽宗骄奢淫逸的心态,蔡京提出“丰亨豫大”之说,鼓动徽宗大肆挥霍国库:铸九鼎、建明堂、修园林,一时间大兴土木,耗费无数民脂民膏;“花石纲”更是搅得江南百姓苦不堪言。
他的儿子蔡攸,恰似那紧挨着的小稗草,虽根基稍浅却野心勃勃,极力在宋徽宗身边蛊惑。蔡攸与王黼等佞臣在宫中与徽宗嬉笑玩乐,上演低俗闹剧,甚至勾引徽宗微服出宫,宿于娼门——堂堂一国之君,在他们的诱导下,彻底沦为民间笑柄,荒废朝政。
蔡京父子把持朝堂,卖官鬻爵,结党营私,打压异己,整个官场被他们搅得乌烟瘴气,真正有才能的人报国无门。同时,蔡京还推行混乱的币制改革,铸造“当十大钱”和“夹锡钱”,造成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社会矛盾被激化,各地农民起义不断,方腊、宋江等起义严重动摇了宋朝的统治根基。
在军事上,由于他们的腐败统治,军队也深受其害:士兵缺乏训练,军官克扣军饷,军事装备陈旧落后。面对金兵的南下,宋军毫无还手之力。最终,汴京被攻破,徽钦二帝被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