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幽皇之怒,暗市立威
毒狼的狂笑和挑衅在寂静的拳场中回荡,格外刺耳。所有目光都胶着在二楼那道玄色身影上,等待着暗市之主的回应。狂热、好奇、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在无数双眼睛里交织。
管事面如土色,冷汗涔涔,几乎要跪下去。
幽皇合上账册的轻微声响,在此刻却清晰可闻。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账册随意抛还给管事,动作漫不经心,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漠然。
然后,她缓缓向前一步,凭栏而立。
玄色斗篷无风自动,面具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喧嚣,精准地钉死在擂台中央那耀武扬威的壮汉身上。
“你想死,”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依旧是那般低沉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本座成全你。”
没有怒吼,没有激动,平静地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全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谁也没想到,神秘莫测、几乎从不亲自下场的幽皇,竟然真的应战了!
毒狼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横肉抖动,露出更加兴奋和残忍的笑容:“好!算你有种!老子今天就拆了你这身黑皮,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货色!”
幽皇不再多言。
身影微动。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二楼那道玄色身影已然消失。
下一瞬,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掠过高高的人群头顶,轻飘飘地落在了血腥的擂台之上。点尘不惊。
好快的身法!
喧闹的场子瞬间又安静了几分,不少懂行的人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幽皇立于擂台,与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毒狼相比,她显得异常瘦削单薄。玄铁面具在跳跃的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整个人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装神弄鬼!”毒狼被对方那无视的态度和诡异的身法激怒,暴喝一声,巨大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接砸向幽皇的面门!这一拳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显然打算一击必杀,毫不留情。
台下甚至有人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看到那黑色身影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场景。
然而——
就在那砂锅大的拳头即将触碰到面具的前一瞬。
幽皇动了。
她没有硬接,甚至没有大幅度的闪避。只是脚下步伐一错,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角度侧开。
毒狼志在必得的一拳,擦着她的斗篷落空!强劲的拳风激得斗篷向后猎猎作响。
一击落空,毒狼重心微微前倾。
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电光石火之间!
幽皇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得极其轻微的“嗤”一声轻响。
“呃啊!”
毒狼发出一声痛苦与惊怒交加的嘶吼,猛地收回拳头,只见他粗壮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竟深深钉入了一根细如牛毛、通体乌黑的短针!针尾兀自轻微颤动!
暗器!
“你他妈使阴招!”毒狼又惊又怒,试图拔掉那根黑针,却发现整条手臂瞬间麻木,使不上半分力气,而且那麻木感正沿着手臂急速向上蔓延!
“暗市擂台,只论生死,不问手段。”幽皇的声音依旧冰冷,身影如烟,再次贴近。
毒狼狂吼,另一只完好的手臂胡乱挥舞,试图抓住她,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幽皇的身法宛如鬼魅,总是在他攻击将至未至之时,以毫厘之差轻松避开,仿佛能预判他所有的动作。
而她每一次看似轻巧的贴近,总会伴随着毒狼一声压抑的痛吼。
他的另一条手臂、肩胛、大腿……接连被那种诡异的乌黑细针命中!
动作越来越迟缓,吼声也变成了粗重的喘息和痛苦的闷哼。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眼中最初的狂妄早已被恐惧和难以置信取代。他到现在,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摸到!
这根本不是比斗,这是戏耍!是碾压!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惊呆了。他们预想中的激烈对抗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的凌虐。
幽皇似乎玩腻了。
在毒狼因麻木和失力再次一个踉跄的瞬间,她终于不再使用暗器。
身影一闪,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毒狼身侧,纤细的手掌看似轻飘飘地印在了毒狼那肌肉虬结的后心。
“噗——!”
毒狼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双眼暴凸,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浓稠鲜血狂喷而出!
然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埃。那双瞪大的眼睛里,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至死,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死了。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看着擂台上那道玄色身影,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归来的修罗。轻描淡写,举手投足间,便结果了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强者。
幽皇缓缓收回手,取出一块雪白的丝帕,仔细地擦了擦指尖并不存在的血迹,随手将丝帕扔在毒狼尚未冰冷的尸体上。
然后,她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视全场。
凡是被那冰冷目光触及的人,无不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敬畏和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清理掉。”她丢下三个字,声音不起波澜,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管事这才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应道:“是!是!阁主!”
幽皇不再理会台下众人的反应,身形一闪,已重新回到二楼的看台,仿佛从未离开过。她继续拿起下一本需要处理的卷宗,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立威从未发生。
但整个暗市拳场的气氛,已经彻底改变。原本一些蠢蠢欲动、心怀鬼胎的目光,此刻全都老老实实地收敛起来。
……
处理完暗积压的事务,已是后半夜。
幽皇回到了那间隐秘的石室。
脱下染血的斗篷、冰冷的黑衣和面具,重新换上那身素净却破旧的宫装。镜子里,那个煞气凛然的暗市之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脸色苍白、眉眼间带着倦怠和病气的九公主南宫昭。
将染血的衣物和处理掉,不留一丝痕迹。她仔细检查了自身,确保没有沾染上任何血腥气,这才悄然通过密道,返回昭阳殿偏殿。
从衣柜暗门中走出,窗外天色依旧深沉,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殿内一切如常,仿佛她从未离开。云雀在外间睡得正沉。
南宫昭悄无声息地躺回床上,拉好锦被,闭上眼,调整呼吸,很快,那细弱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响起,一切完美得如同最真实的病人。
但她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毒狼的鲜血和死亡,暂时压下了她对皇宫的恶心,却勾起了更深沉的黑暗记忆。五岁落水后的冰冷窒息,在暗市最底层为了半块馊馒头被打得头破血流,第一次杀人时喷溅在脸上的温热血液……无数破碎而血腥的画面在脑中翻腾。
还有……那份来自北境的密报。
外祖父……
皇帝……
她的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掐入掌心。
……
翌日。
南宫昭依旧“病”得下不了床,云雀忧心忡忡地伺候着汤药。
晌午过后,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南宫昭眸光微不可查地一闪,迅速收敛起所有情绪,变回那个柔弱无助的病弱公主。
殿门打开,一名身着褪色宫装、未施粉黛的妇人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便是南宫昭的母后,已被皇帝冷落多年的皇后林婉如。
虽容颜憔悴,衣着朴素,却依旧难掩其天生雍容与曾经的风华。只是那双眼睛,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和深深的疲惫。
“儿臣……参见母后……”南宫昭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快躺好,不必多礼。”林婉如快步上前,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女儿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她眼中忧虑更甚,“怎么还是这般不见好?御医开的药到底有没有用?”
“母后放心……儿臣……儿臣习惯了……”南宫昭垂下眼睫,声音细弱。
林婉如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她挥退了左右宫女,包括云雀。
殿内只剩下母女二人。
林婉如握着女儿冰凉的手,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昭儿,你外祖父……那边又传来消息了。”
南宫昭的心猛地一紧,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懵懂而担忧:“外祖父……他怎么了?北境的仗……打完了吗?”
林婉如摇摇头,眉宇间愁云惨淡:“仗还在打。北漠蛮族此次来势汹汹,你外祖父他们打得很辛苦……朝廷的援军和粮草,迟迟未至……”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你父皇他……昨日我又去求见他,他却只敷衍我,说朝廷有朝廷的难处,兵部粮草调度需要时间……可我听说,户部明明刚拨了一笔款子用于修缮西苑猎场!”
南宫昭藏在被子下的手再次攥紧。果然……和她昨夜在暗市得到的情报一致。皇帝,她的好父皇,是在刻意拖延!他要借北漠人的刀,除掉功高震主的外祖父!
“母后……”南宫昭反握住母亲冰冷颤抖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哭腔,“外祖父……不会有事的,对不对?父皇……父皇一定会派兵的吧?”
她扮演着一个天真无助、完全依赖父亲的小女儿角色,心里却冷得像冰。
林婉如看着女儿“单纯”担忧的模样,似乎不忍再说下去,怕吓到她。她强挤出一丝笑容,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会的,一定会的。你外祖父是战神,一定会打赢胜仗回来的。你好好养病,别多想。”
她又坐了一会儿,仔细叮嘱了南宫昭几句要按时吃药、注意保暖的话,这才心事重重地离去。
看着母后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南宫昭眼底最后一丝伪装出的柔弱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指望皇帝发善心?不如指望豺狼不吃肉。
她必须做点什么。
……
是夜。
南宫昭再次化身幽皇,出现在暗市核心的一间密室内。
冰冷的石壁上镶嵌着夜明珠,散发出柔和却冰冷的光晕。室内除了她,还有一人。
一个身着水蓝色劲装,身段高挑玲珑的女子。她面上覆着简单的银色面纱,只露出一双冷静犀利、宛若秋水的眼眸。周身气息收敛,却隐隐透着一种危险的锐利,如同藏在鞘中的宝剑。
“阁主。”见到幽皇进来,女子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清冷。
“青鸾,不必多礼。”幽皇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面对此人时,那冰冷似乎稍缓了一丝。
苏芷晴,丞相府那个“不受宠”的庶女,天机阁副阁主,代号“青鸾”,也是幽冥坊麾下最顶尖的杀手组织“夜枭”的首领。她是南宫昭唯一完全信任的伙伴,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存在。
“北境的情况,你知道多少?”幽皇直接问道。
苏芷晴目光一凝:“很不好。林老将军被北漠主力牵制在裂风谷,粮草仅能维持半月。朝廷的援军卡在潼关迟迟不动,押送粮草的队伍更是慢得出奇,像是在游山玩水。我们安插在兵部的人传回消息,是上面……有意拖延。”她指了指头顶,意指皇帝。
“果然如此。”幽皇(南宫昭)冷笑一声,面具下的眼神锐利如刀,“他等不及要对外祖父下手了。”
“我们需要怎么做?”苏芷晴言简意赅。她深知南宫昭与外祖父的感情,也明白皇帝的猜忌意味着什么。
“两方面。”幽皇走到石桌前,手指点着桌上粗糙的地图,“第一,立刻动用我们在北境附近的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尽可能筹集一批粮草和伤药,想办法秘密送入裂风谷,能送多少送多少!优先保障外祖父和林家军的生存!”
“是!”苏芷晴毫不犹豫地应下。
“第二,”幽皇的手指移向地图上天宸国境内通往北境的几条要道,“查!给我彻底查清楚押运粮草的官员是谁的人,沿途哪些环节被动了手脚,所有拖延的证据,尽可能收集!还有朝廷这次指派的援军主帅、将领,他们的底细,我要一清二楚!”
“明白。”苏芷晴眼中寒光一闪,“需要给他们制造点‘意外’吗?”对于阻碍阁主计划的人,夜枭从不介意让他们永远消失。
幽皇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反而坏事。先搜集证据。我们现在还需要披着‘忠君爱国’的皮,不能直接跟朝廷对着干。”
她需要证据,需要足够多、足够致命的证据。不仅是为了救外祖父,更是为了将来……扳倒那座压在他们头顶的大山!
“我知道了。”苏芷晴点头,“我会立刻去办。”
“小心些。”幽皇叮嘱了一句。
苏芷晴唇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放心,能留下我的人,还没出生。”语气中的自信与锋芒,与她平日里在丞相府那个沉默寡言的庶女形象判若两人。
她转身欲走,却又停下,回头看向幽皇:“你自己在宫里……更要多加小心。皇帝既然动了心思,难保不会用更龌龊的手段对付林皇后和你。”
“我知道。”幽皇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们最好别逼我。”
逼她提前撕破这身伪装的皮囊。
苏芷晴不再多言,身影一闪,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密室。
密室內只剩下南宫昭一人。
她独自站在冰冷的光晕下,看着地图上北境那片区域,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风沙肆虐、正在浴血奋战的土地上。
外祖父,坚持住。
昭儿……绝不会让你孤军奋战。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转身走向另一侧的书架,那里存放着来自大陆各地暗市的最新情报。她需要从中筛选,看看是否有其他可以利用的资源和信息。
手指掠过一卷卷羊皮纸和密函,她的动作突然在一份标注着特殊印记的情报前停下。
那是来自北溟国边境暗市的汇报。
情报中提到,近期北溟国内部似乎也有些异动,几位成年皇子暗斗加剧。其中,那位素有“闲王”之称、看似只知风花雪月的七皇子轩辕澈,其麾下的一支商队,最近的活动轨迹有些异常,似乎对天宸北境的战事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注……
轩辕澈……
南宫昭的目光在这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这个人,她有点印象。几年前在暗市的一场大型拍卖会上,曾与此人竞拍过一株罕见的千年雪莲,当时对方给她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最后那株雪莲被她以更高的价格拍走,用于给师父制药,当时似乎还结下了一点小小的梁子?
他会关注北境战事?一个北溟的闲散皇子?
是单纯对邻国战事的好奇,还是……别有用心?
南宫昭将这份情报单独抽出,放在了需要重点留意的那一叠。
多事之秋,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掀起意想不到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