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壁上的水珠沿着冷却管内壁缓缓滑落,滴在秦烈肩头时已冷得刺骨。他没动,呼吸压得极低,像一块嵌进锈蚀管道的铁块。林雪的手套还在震,持续的长震几乎要磨穿神经,她咬住下唇,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
陈浩的干扰器指示灯由绿转黄,倒计时面板上,T-60秒的数字跳得格外清晰。
“稳住。”秦烈开口,声音贴着管壁传过去,不带起伏,却像一根线,把林雪散乱的意识拉了回来。他右手搭在她后颈,指尖触到注射点微凸的皮肤,稳定剂顺着皮下缓释通道再度推进。林雪的肩膀松了一寸,脑电监测仪上的θ波曲线终于不再疯狂上扬。
“回波陷阱区已标记。”陈浩低声说,手指在干扰器频谱图上划出一道红线,“改成脉冲干扰,每三秒一次,模拟环境噪声。不会持续暴露信号。”
秦烈点头,目光扫过腕表。张峰的干扰弹诱饵协议已经激活,B-7区的监控画面此刻正被伪造的热源信号填满。他们的时间窗口还在。
林雪忽然吸了口气,瞳孔微缩。
“他们在说……”她的声音轻得像从管壁缝隙里渗出来的,“‘K4不是终点’。”
秦烈眼神一凝。这不是预警,不是记忆碎片,而是某种传递——像是被困在系统深处的意识,正试图穿透层层屏蔽,把一句话送到她耳中。
他没问,也没解释。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只将微型计时芯片从空间取出,重新插入终端接口。屏幕闪了一下,偏移坐标“Σ-7→K4”刚浮现,就被他手动覆盖。
T-30秒。
三人开始向前爬行。超导凝胶在管壁留下淡蓝色的拖痕,像某种生物爬过的轨迹。通道倾斜45度,越往里,空气越沉,带着铁锈与冷却液混合的腥味。秦烈在前,膝盖抵着粗糙的金属接缝,每一步都控制在毫米级,避免发出任何摩擦声。
突然,气压变了。
不是风,也不是震动,而是某种无形的波动从深处涌来,像水底的暗流撞上礁石。秦烈猛地抬手,后方两人立刻停住。他盯着腕表上的磁场读数——数值跳动,局部磁场强度在0.3秒内飙升了17%。
“凝胶剥落。”他低声道。
林雪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左肩处的涂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露出底下银灰色的作战服纤维。若再继续,防护失效只是时间问题。
“索具。”秦烈下令。
陈浩迅速从背包取出磁吸索,秦烈将其固定在管壁预设锚点,另一端扣在三人腰带上。张力测试通过的瞬间,前方三十米处的红外扫描图像亮起一个红点——移动热源,高度1.8米,无呼吸波动,心跳频率恒定。
“不是人。”林雪说,手套切换至短震模式,“是信号驱动的躯体。”
秦烈取出非金属脉冲刀,刀身泛着哑光,不反射任何探测波。他向前滑行五米,在拐角处停下,透过探针传回的影像确认目标动向。那“人”正沿着冷却管连接廊缓慢巡逻,后颈处有一道缝合线,皮肉下隐约透出金属光泽。
他等了七秒,等对方脚步落在共振频率最低的节点。
脉冲刀出鞘,无声切入后颈连接处。没有血液喷溅,只有一声极轻微的“咔”,像是齿轮脱扣。那具躯体僵住,眼珠转动半圈,熄灭。
秦烈将其拖入阴影,迅速拆下后颈的控制芯片,塞进空间。编号“Σ-7-Ω3”刻在芯片边缘,位置与林雪注射点完全一致。
“复制体。”他心中有数,却没多言。
T-12秒。
三人继续推进。剥落的凝胶区域扩大,但索具系统稳定了重心。前方通道分岔,主路径通向预判的主控终端区,另一条支路向下倾斜,标注着“L3维护井”。
林雪的手套突然又震了——这次是连续双震。
“系统激活。”她低语。
秦烈抬手,陈浩立刻按住干扰器启动键。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干扰器脉冲发出,静默回波如期扩散。可就在下一秒,回波没有消散,反而在终端屏上形成环形反馈,像被什么东西吸住,扭曲成一个闭合的波纹。
主控屏亮了。
一行字浮现,白底黑字,清晰得刺眼:
“欢迎回来,秦烈。”
陈浩瞳孔骤缩,手指猛按离线切换键,信号回传线路瞬间切断。屏幕黑了下去,但那句话已经刻进两人眼里。
秦烈没动,呼吸依旧平稳,可指节在计时芯片上捏得发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个系统,认得他。不是秦烈这个名字,而是他的生物节律、神经频率、甚至是他重生后每一次使用空间系统的痕迹。
它在等他。
“绕路。”他声音冷得像管壁的铁,“走维护端口。”
陈浩点头,迅速调出备用路径。维护井在L3层下方,原设计用于检修冷却系统,后期被废弃,监控盲区。但通道更窄,且无固定支撑。
“凝胶还能撑多久?”秦烈问。
“最多八分钟。”陈浩检查剩余涂层,“剥落速度在加快。”
“够了。”秦烈看了眼时间,“我们只需要六分半。”
他们转入支路。通道骤然收窄,三人必须侧身才能通过。林雪的呼吸开始变重,手套上的震子每隔十秒就短震一次——残留信号越来越强,像是无数声音在她颅骨内低语。
“他们在哭。”她突然说,“不是声音,是……频率。像被钉在墙上的神经在抽搐。”
秦烈没回头,只将一支加强型稳定剂注入她颈侧。药液推进的瞬间,林雪闷哼一声,指尖在手套上划出一道浅痕。
“撑住。”他说,“等我们拿到档案,就能让这些声音停下来。”
前方出现一道锈死的检修门。秦烈取出微型切割器,贴在铰链处。电机嗡鸣极低,火花在金属缝隙间跳跃。三十秒后,门缝裂开十厘米。
他伸手进去,摸到维护端口的物理接口——一个老式军用数据槽,表面覆盖着防篡改涂层。
“就是这儿。”陈浩打开探针盒,取出一支细如发丝的探测针,“绕过主控,直接读取底层缓存。”
秦烈点头,正要插入探针,林雪的手套突然剧烈震动——长震,持续不断。
“不对……”她牙齿打颤,“不是缓存,是活的。系统里有东西在……呼吸。”
陈浩的手停在半空。探测针尖端离接口只剩两毫米。
秦烈盯着那道锈蚀的门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们以为是在提取数据,可也许,从踏入C线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在被“读取”。
“探针改模式。”他低声道,“被动接收,不主动扫描。”
陈浩迅速调整参数。探测针插入接口的瞬间,终端屏亮起,不是文字,而是一段波形图——复杂、不规则,却带着某种节律,像心跳,又像脑电。
“这是……”陈浩刚开口,波形突然暴涨。
主控屏再次亮起,这次没有文字,只有一幅动态热成像图:三个红点正沿着维护井移动,而图的右下角,标注着实时时间——比外界快了0.07秒。
正是秦烈生物节律同步芯片的延迟补偿值。
“它在模仿你。”陈浩声音发紧。
秦烈没答。他盯着那幅图,忽然伸手,将计时芯片从终端拔出,握在掌心。芯片表面那道烧蚀痕迹,正微微发烫。
林雪的手套还在震。她闭上眼,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K4不是终点……但你是钥匙。”
秦烈低头看她,她的眼皮在剧烈跳动,像是有无数画面在皮下冲撞。他明白她在承受什么——那些被囚禁的意识,那些被切割的记忆,正通过神经共振,一股脑灌进她的大脑。
“再坚持三十秒。”他说,“我们马上就能拿到Σ-7的原始档案。”
陈浩的探针开始回传数据流。进度条缓慢爬升:5%……12%……23%。
突然,终端屏上的热成像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视频片段——黑白画面,一间密闭房间,墙上挂着“Σ-7”标识。镜头对准一张手术台,台上躺着一个人,脸被遮住,但手腕上的编号清晰可见:
Σ-7-001。
秦烈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不是别人。
是他自己。
画面中的“他”突然睁开眼,直直看向镜头,嘴唇动了动。
终端没有收录声音,但秦烈读懂了那三个字。
“你来了。”
陈浩猛地抬头,正要说话,林雪的手套突然炸开一道电弧,震子烧毁,黑烟从指尖冒出。
她整个人向后一仰,秦烈一把扶住,她的眼球布满血丝,嘴唇颤抖,却挤出最后一个词:
“快走……它知道你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