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距离江城大学百年校庆只剩7天，整个校园都浸在忙碌又期待的氛围里。
傍晚18:30，大礼堂的空调却突然坏了，闷热的空气像刚煮沸的柠檬水，带着股黏腻的甜意，裹得人喘不过气。舞台上方的灯架积着薄灰，老旧的金属架在微风里“吱呀吱呀”晃，只开了一盏临时工作灯，暖黄色的光柱斜斜地从顶棚切下来，把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染成金色，像撒了一把碎星。
阮星尔拎着装着演出服的防尘袋，一路小跑冲进后台，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栗色卷发被汗水黏在颈侧，贴出几道湿痕。她刚练完弦乐团的合奏，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浸得发深，一进后台就忍不住扯了扯衣领，想透点风。
“星尔！可算来了！快换衣服，灯光师说要给你定追光位置，就等你了！”林笙举着一件黑色晚礼服跑过来，礼服的丝绸面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把衣服塞到阮星尔手里，又熟稔地绕到她身后，手指飞快地给礼服系带，最后打了个紧实的死结，“别磨蹭昂，导演都催第三次了！” “知道啦——”阮星尔一边应着，一边伸手把礼服的拉链拉到顶。礼服领口是微敞的V型，刚好露出她的右锁骨，锁骨中央那颗浅浅的褐色小痣，在后台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像一粒被星砂轻轻点上的音符，精致又显眼。她弯腰换鞋，帆布鞋还没脱，就听见导演在台下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 舞台另一侧的灯控台旁，季衔青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冷白的下颌线。他半蹲在控制台前，白衬衫的袖口卷得老高，露出整个小臂，冷白的手腕上贴着一张手写的光位图，是用他常用的2H铅笔写的，字迹工整得像建筑图纸：【追光——锁骨痣，特写 3 秒】。
他的指腹在调焦轮上轻轻摩挲，动作慢而专注，像在测量一颗看不见的、极小的尺寸，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下一组——音乐系独奏，阮星尔，小提琴《Por Una Cabeza》！”导演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在闷热的礼堂里回荡，带着点不耐烦的催促。 阮星尔来不及换高跟鞋，蹬着帆布鞋就往舞台上冲，黑色礼服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过脚背，像一截晃动的夜色，与她脚上的白色帆布鞋形成鲜明对比，透着股随性的鲜活。她抱着小提琴走到舞台中央，刚站定，就感觉到一束温暖的光落在身上。
季衔青坐在灯控台后，手指稳稳地按下追光灯的开关。白色的灯柱像一条柔软的丝带，从她的脚尖一路向上滑，最后精准地停在她的锁骨处——那粒小小的痣在光里被镀上一层金边，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像一颗刚被天文学家命名的星，在黑暗的舞台上闪闪发亮。 阮星尔没想到追光会这么亮，下意识眯了眯眼，指尖却没慌，弓毛稳稳地落在琴弦上。
《Por Una Cabeza》的探戈前奏骤然响起，她深吸一口气，手腕轻抬，把曲子里的热烈与缠绵都揉进旋律里。或许是闷热的空气点燃了情绪，她拉得比平时更放得开，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裙摆也跟着摆动，像暗夜里绽放的花。 季衔青的目光落在舞台中央的身影上，手指跟着旋律微调追光：她拉长长的全弓时，他就轻轻转动调焦轮，让光晕慢慢放大，把她整个人都裹在光里；她收弓奏出短促的跳音时，他又迅速收拢光斑，让光线刚好聚焦在琴弓与琴弦的接触点，连弓毛的颤动都清晰可见。每一次灯光的收放，都精准地踩着旋律的节拍，像他在暗处，用灯光与她悄悄完成了一场合奏。
后台，林笙扒着幕布的缝隙偷看，看着那束始终追着阮星尔的追光，忍不住“啧啧”两声，跟旁边的化妆师小声说：“你看那追光师，绝对是在谈恋爱吧？那束光都快贴到星尔脸上了，连锁骨那颗痣都盯得死死的，比我们这些朋友还上心！”
罗子嘉扛着羽毛球拍从外面回来——他刚打完球，顺路来后台找季衔青，刚好听见林笙的话，立刻凑过来挑眉反驳：“什么谈恋爱，这叫专业！我们建筑系的人，做什么都精准到毫米，光位定得准不是很正常吗？懂不懂什么叫‘技术美学’？”话虽这么说，他却偷偷往灯控台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底藏着点揶揄的笑。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长音消散在空气里，阮星尔缓缓收弓，追光也随之定格在她身上，光斑不大不小，刚好把她和小提琴都框在里面。她喘了口气，额头上的汗珠在光里发亮，抬手冲灯控台的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嘴角还带着演奏后的笑意。
季衔青没开麦克风回应，只是轻轻转动了一下灯杆，让追光在她面前晃了晃，像在无声地说：收到。随后，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铅笔，在光位图的空白处补了一行小字，字迹比之前更轻，却依旧工整：【6月28正式演出，追光时长+1秒，留给她谢幕的笑。】他知道阮星尔谢幕时会笑得露出虎牙，那多出来的1秒，刚好能把她最鲜活的模样留在光里。
工作灯被关掉，舞台重新沉入暮色，只有后台的应急灯还亮着微弱的光。阮星尔拎起礼服裙摆，踩着帆布鞋往后台跑，鞋底敲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清脆又急促，像一串来不及藏好的、跳得飞快的心跳。她满脑子都在想刚才的演奏有没有出错，没注意到灯控台旁那个一直盯着她的身影。 季衔青在她跑远后，才把鸭舌帽压得更低，遮住眼底的情绪。他的指尖离开调焦轮，轻轻在灯控台边缘敲了起来，节奏短促又有力：咚、咚、咚——那是《Por Una Cabeza》里最鲜明的探戈节拍，也是他刚才跟着她的旋律，悄悄记在心里的、属于她的心跳。
后台的门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闷热的空气里，好像还残留着小提琴的旋律，和那束追光里，藏不住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