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同样穿着红嫁衣的小莲悄声对我说:
“慕瑶,等他们出去,你就躲到门后,让我再来当一回新娘。”
“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把人逼到这份上成亲。”
我点点头:“夜半子时成婚,绝非善类。”
离子时尚有些时辰,我索性躺下:“先歇会儿,不然白日赶路没精神。”
小莲瞧着我:“慕瑶,我觉得你出了村子,变了许多。”
我也不知这心态从何而来。
但我知道:“在这里,我不必顾及名声,无人认得我,更无人知晓我的命格……我觉得很自在。”
而给我这份自在的最大底气,一是小莲。
二,则是司衡。
夜深了,我按着胸前玉佩,缓缓沉入梦乡。
梦中,我再一次行走于冰天雪地。漫天鹅毛大雪狂乱飞舞,劈头盖脸砸下。
寒意刺骨。
在这白茫茫天地间,唯有那个山洞透出一点黝黑影迹。
已知洞中有什么,想起司衡以往的放肆,进洞前竟也犹豫了一瞬。
直到一个寒颤惊醒了我,这才快步走入。
洞中果然暖意融融。
那个男人依旧披散着墨黑长发,赤裸上身,蜷在柔软皮毛中懒洋洋唤道:
“小新娘,你来了。”
他抬起头,却瞬间皱紧眉头:
“这嫁衣,是为谁穿的?”
他似乎动了怒,从皮毛中跪坐起身,伸出结实的手臂,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小新娘,下次,别穿着别人的嫁衣来见我。”
我蜷在他怀中,想起上次他的放肆与轻薄,虽心中已认下这夫君,仍羞得满面通红,不自觉挣扎起来!
就在这时,我忽然触到他后背冰凉坚硬之物,藏在他海藻般浓密的长发下。
“这……是什么?”
司衡望着我,没有作答。
我连忙搂住他脖颈,从他肩头向后看去——只见长发遮掩下,他两侧琵琶骨各被一只乌黑铁爪狠狠洞穿!
伤口处皮肉翻卷,猩红可怖,隐约露出被铁爪扣住的森森白骨。
铁爪尾部连着两条长长铁索,一路延伸进不知积了多少年寒冰的山壁之中。
我心口一痛——这,这是何等的折磨?
难怪自始至终,他都未曾离开过这里!
视线再向下,只见他同样赤裸劲瘦的腰侧,也各被一只铁爪死死扣住!
“你!”
不知为何,心中涌起阵阵酸楚与委屈,带着深切的痛,眼泪忍不住落下:
“你一直受着这样的苦……”为何不肯告诉我?为何还要那般戏弄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衡凝视着我,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而无奈。
“小新娘,别哭。”
他温热的手掌扣住我的后脑,俯身而来,将我所有疑问都封缄于唇齿之间。
……
我醒了过来。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但眼前盖头已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翠娘焦急的面容。
她正手忙脚乱地解着我的嫁衣,一边愧疚地不敢看我:
“姑娘,你快藏起来,听到动静千万别出声。”
“等天一亮,你就偷偷走吧。”
“别怪我爹娘,他们只是一时糊涂……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是自愿的。我不想害人性命。”
胸口闷痛渐渐消散。我知道司衡不愿告诉我真相,努力将之抛在脑后,想起他需要许多功德,不由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要嫁给谁?”
……
那嫁衣粗糙,尺寸也不合身。翠娘将嫁衣穿上,手中捏着盖头,忽听外头传来吹打乐声,脸色瞬间惨白。
她手指紧紧攥着盖头,眼中泪光闪烁,看看我,挣扎、悔恨,最终归于认命。
却猛地将我往后窗一推:
“快躲好!”
而后迅速盖好盖头,坐回床沿。
窗户关紧的刹那,我只瞥见她滑落的泪珠和低语:“夜半子时,自然是要嫁给死人的。”
“这就是我们的命。”
死人?我们?!
我蜷在窗外,果然听见前院传来媒婆高声道喜:
“吉时已到,快请新娘子入轿,莫叫少爷等急了!”
透过窗缝,我看见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大红喜服、头戴硕大白花的胖媒婆走了进来。
两名白衣红花的丫鬟随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翠娘,一步步带出房门。
屋内,跟进来的老夫妻互相搀扶,满面痛楚。可当新娘子被架起时,脚上一双浅粉绣花鞋却让两人骤然变色——
“我的儿啊!”
大娘嚎哭着扑上前,却被媒婆狠狠拦住:
“怎么回事!”
“你家女儿能嫁给少爷,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敢坏事……哼!”
这一声冷哼,硬生生止住了老夫妻的脚步。那佝偻瘦小的男人却突然嘶吼:
“我不嫁女儿了!”
“爹!”
新娘子突然出声:“想想哥哥,我是心甘情愿的。”
“再说,万一女儿有幸能熬到明日呢?”
“爹,别让哥哥再受苦了。”
说完,她便被送入院中那顶白麻布蒙着的花轿。轿上缠着一朵硕大鲜艳的血红绸花。
送亲的家丁壮汉,也都一身孝服。
新娘子大红的嫁衣融入白色轿中,在这漆黑深夜里,沙哑的唢呐与铜锣声齐鸣,四周户户熄灯,一片死寂。
可怕又凄凉。
轿子被摇摇晃晃抬起时,痴立门口的老夫妻终于痛哭出声,麻木地瘫坐在地。
“我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