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夜探相府·青鸾助力

丞相府邸，森严依旧，但对于曾无数次暗中往来此地的幽皇而言，这里的防卫形同虚设。她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避开巡逻的家丁和暗处的岗哨，轻车熟路地潜向后院一处偏僻精致的绣楼——苏芷晴的闺阁。

阁楼内烛火未熄，窗纸上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对灯看账本似的册子，神情专注冷静，与外界传闻中那个不受宠、唯唯诺诺的丞相庶女判若两人。

南宫昭无声地落在窗外廊下，屈指，在窗棂上极有规律地轻叩了三下。

屋内身影一顿，随即传来清冷的声音：“谁？”

“青鸾，是我。”南宫昭压低声音。

窗户立刻被从里面拉开，苏芷晴那张清丽却带着锐气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看到她一身夜行衣，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丝凝重：“快进来。”

南宫昭闪身入内，窗户随即关上。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皇宫也敢这么闯，相府也敢这么来。”苏芷晴打量着她，语气带着熟稔的责备，但更多的却是关切，“宫中之事我已听闻，你……没事吧？”她自然知道那中毒是计，但仍忍不住担心。

“无碍。”南宫昭摘下蒙面巾，露出一张冷静得过分的脸，“计划有变，我需提前北上，明日便走。”

苏芷晴眉头微蹙：“这么急？三千老弱，陛下这是铁了心要你……”那个“死”字她没有说出口，但彼此心知肚明。

“他从未想过让我活。”南宫昭语气平淡，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凉茶喝下，“所以我更需要你来帮我。”

“需要我做什么？”苏芷晴没有任何犹豫，眼神锐利起来。她是天机阁副阁主，是杀手组织头领“青鸾”，更是南宫昭可以完全托付后背的挚友。

“两件事。”南宫昭放下茶杯，目光灼灼，“第一，我走之后，京城暗市和天机阁的一切事务，由你全权负责。‘北风’计划必须严格执行，北境的粮草、情报、人手，绝不能断。”

“放心，我已安排下去，三条线路同时进行，第一批物资三日内即可抵达黑水城。‘影杀’组的人也已出发。”苏芷晴点头，办事效率极高，“朝堂这边，刘崇和赵文渊的罪证，李御史那边已经收到一部分，正在暗中核实，时机成熟便可发动。至于北溟那边……”她顿了顿，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密报，“你让我重点关注的七皇子轩辕澈，确有异动。”

南宫昭接过密报，快速浏览，眼神微凝。

密报显示，轩辕澈麾下那支商队的活动范围进一步扩大，不仅接触天宸流民溃兵，甚至开始暗中收购大量药材和皮货，数量远超寻常商队所需。更值得注意的是，其护卫首领近日曾秘密会见过几个来自北境、身份不明的彪悍人物，行事诡秘。

“收购战备物资，联络北境势力……”南宫昭指尖点着密报，“轩辕澈，你到底想在天宸这场乱局中，扮演什么角色？”

“渔翁？”苏芷晴冷声道，“想趁火打劫？北溟国内部也不太平，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哪来这么大胃口？”

“或许，我们都小看了这位七皇子。”南宫昭将密报收起，“继续盯紧他，有任何异常，随时通过密道传讯给我。”

“好。”苏芷晴记下，随即问道，“第二件事呢？”

南宫昭看着她，语气沉了几分：“第二件事，关乎我母后。我离京后，宫中恐生变数。皇帝今日虽暂时退让，但他绝不会甘心被我算计。我担心他会对母后不利，或是用母后来牵制我。”

苏芷晴神色一凛：“你是想……”

“我希望你能动用天机阁在宫中的暗线，尽可能暗中保护母后安全。不需要正面冲突，只需确保她的饮食起居无恙，若有紧急情况，能第一时间将她转移出宫。”南宫昭眼中闪过一丝恳求，“芷晴，此事我只能拜托你。”

皇宫大内，高手如云，皇帝眼皮底下要保护一个被软禁的废后，难度极大，风险极高。

苏芷晴却没有半分迟疑，郑重点头：“好。我会安排‘蜂鸟’（天机阁宫中暗线代号）重点监控冷宫，确保皇后娘娘安全。必要时，我会亲自出手。”

“谢谢。”南宫昭心中微松，她知道苏芷晴一诺千金。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苏芷晴笑了笑，那笑容冲淡了她眉宇间的冷冽，显出几分少女的明媚，“别忘了，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那个雪夜里了。”

她想起多年前，自己被家族放弃，丢入杀手组织自生自灭，是当时同样在暗中培养势力的南宫昭救了她，给了她新的身份和活下去的目标。她们是主仆，是搭档，更是生死相依的姐妹。

苏芷晴走到内室，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妆奁盒子，打开底层暗格，里面并非珠宝首饰，而是一些极其精巧的机关暗器、易容药物和几瓶标注着特殊符号的药丸。

“这些你带上。”她将东西推给南宫昭，“‘敛息丸’能短时间内极大降低存在感，适合潜行侦察。‘爆炎珠’威力不小，关键时刻或可阻敌。还有这‘千幻面皮’，虽不及你亲手制作的精巧，但应急改换容貌也够用了。”她知道南宫昭武功医术超绝，但北境凶险，多一份准备总是好的。

南宫昭没有推辞，将这些精巧的“礼物”仔细收好。她们之间，早已不需要客套。

“还有这个，”苏芷晴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雕刻着青鸾鸟的玄铁令牌，递给南宫昭，“见此令牌如见我。北境情况复杂，除了我们的人，或许也能调动一些……当地的其他力量。或许用不上，但有备无患。”

南宫昭接过那枚触手冰凉的令牌，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分量和信任。这几乎是苏芷晴作为天机阁副阁主和杀手组织头领的全部权柄象征。

“我会完好无损地还给你。”她郑重收起。

“你平安回来最重要。”苏芷晴看着她，眼神复杂，“昭昭，北境不比京城，那是真正的修罗场，刀剑无眼，阴谋诡计更甚。皇帝给你的三千老弱，怕是连炮灰都不如。你……千万小心。”

她的担忧溢于言表。即便知道南宫昭实力深不可测，但关心则乱。

南宫昭心中一暖，伸手握住苏芷晴微凉的手：“放心，我不会死。外祖父的仇未报，母后还在宫中，你还在京城等我，我怎会轻易赴死？”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强大力量：“那些视我为棋子、为蝼蚁的人，很快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执棋之人。”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时辰不早了。

南宫昭知道自己该走了。她重新戴好蒙面巾，走到窗边。

“芷晴，京城就交给你了。”

“嗯。万事小心。”苏芷晴点头，眼中是全然的信任和支持，“等你凯旋。”

南宫昭最后看她一眼，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如同夜莺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沉沉夜色，消失不见。

苏芷晴站在窗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转身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开始快速书写指令。

幽皇北上，京城的风云，将由她青鸾来搅动。

而另一边，南宫昭并未直接返回皇宫。她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鬼魅般穿行在寂静的街巷，来到了位于城西的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

这里是幽冥坊设在京城的一处秘密联络点，同时也是一个小型的物资中转站。

负责此地的掌事是个精干的中年人，代号“老刀”，见到幽皇亲自前来，立刻恭敬地将她引入内室。

“阁主，您吩咐的第一批物资已经准备妥当，明日一早便可混入官军的后勤车队一同出发。”老刀低声汇报，“只是……押运官军是刘尚书的人，恐怕会刻意刁难拖延，甚至暗中克扣。”

南宫昭冷笑：“无妨。让他们扣。我们的人会在半路‘接应’，该是我们的东西，一粒米都不会少。”

老刀心领神会：“属下明白。另外，您要的人，已经到了。”

内室帘幕掀开，走出三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但眼神精悍、气息沉稳的男子。他们见到南宫昭，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属下参见阁主！”

这三人，是“影杀”组的正副队长，也是幽冥坊顶尖的杀手和侦察高手，提前在此等候指令。

“起来吧。”南宫昭目光扫过三人，“任务都清楚了？”

“是！”为首代号“鹰眼”的男子沉声道，“先行潜入北境，搜集情报，清除障碍，接应阁主！”

“很好。”南宫昭点头，“北境形势糜烂，情况会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你们此行，有几条铁律需牢记。”

三人神色一凛，凝神静听。

“第一，保命为上，情报次之。我要的是活着的精锐，不是死了的英雄。遇到不可抗力，允许撤退，保存实力。”

“第二，重点查探两方面：一是林老将军及其亲卫最后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二是北漠敌军的主力分布、粮草囤积点以及将领情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南宫昭语气陡然转冷，“留意军中动向。特别是皇帝和刘崇安插进去的人，以及……可能存在的、与北漠勾结的内鬼。一旦发现确凿证据，我授予你们先斩后奏之权！”

“内鬼？”鹰眼眼中寒光一闪。

“哼，援军不至，粮草断绝，裂风谷失守得如此蹊跷，若说没有内应，你信吗？”南宫昭眼底戾气翻涌，“无论是谁，位份多高，只要查实通敌卖国，杀无赦！”

“是！属下遵命！”三人齐声应道，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去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南宫昭挥挥手。

三人再次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于夜色之中。

安排完这一切，东方天际已微微泛白。

南宫昭站在寂静的院落中，深吸了一口黎明前清冷的空气。京城的一切已大致安排妥当，暗流已然涌动，只待她这把火，烧向北境。

她转身，对老刀吩咐道：“我离开后，此地转入静默，非青鸾副阁主亲至，不得启用。”

“是，阁主。”

不再停留，南宫昭的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渐褪的夜色里，向着皇城方向潜行而去。

当她悄无声息地回到昭阳殿时，云雀正焦急地等在殿内，看到她平安归来，才长长松了口气。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天都快亮了！”

“嗯。”南宫昭褪下夜行衣，换回那身素净的宫装，脸上恢复了几分病弱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静静燃烧。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只是……”云雀看着那几个寒酸的包袱，有些难过，“宫里那些人……根本没给我们准备什么像样的东西……”

“无妨。”南宫昭语气平淡，“我们不需要他们的东西。”

她需要的是跳出这樊笼的机会，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殿外传来脚步声和太监尖细的嗓音：“圣旨到——请九公主殿下接旨！”

来的倒是快。

南宫昭对云雀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立刻摆出惶恐柔弱的样子，迎出殿外跪接圣旨。

来的果然是魏贤，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看着跪在地上的南宫昭，眼中闪过复杂之色，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勉励之语，最后才提到正题：“……特赐抚军钦使仪仗一副，钦差印信一枚，调拨羽林卫老弱兵卒三千，即日启程，不得有误！”

所谓的仪仗，简陋寒酸，那三千老弱，更是皇帝赤裸裸的羞辱和杀意。

“儿臣……接旨！谢父皇隆恩！”南宫昭“激动”地叩首，声音“哽咽”，演技无可挑剔。

魏贤宣完旨，将圣旨和印信交给南宫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九公主殿下，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北境路途遥远，您……可要保重身体啊。”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几乎不加掩饰。

南宫昭抬起苍白的脸，露出一抹“虚弱”却“坚定”的笑容：“有劳魏公公挂心。请公公转告父皇，儿臣……定不辜负圣恩。”

魏贤看着她的笑容，没来由地觉得心底一寒，干笑两声，赶紧带着人走了。

送走传旨太监，南宫昭拿着那枚冰冷的钦差印信，看着殿外稀稀拉拉、老弱病残聚集起来的所谓“三千兵马”，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睥睨的弧度。

戏台已搭好，配角已登场。

那么，她这个主角，也该登场了。

“云雀，我们走。”

她挺直了始终微蜷的脊背，虽然依旧穿着朴素的宫装，脸色依旧苍白，但那一刻散发出的气势，却仿佛即将出征的君王，而非走向死地的囚徒。

她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辆简陋的马车，走向那条通往北境、通往复仇、也通往权力之巅的血色征途。

皇城在身后渐渐远去。

而前方，是茫茫的未知与杀机。

南宫昭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闭上眼，指尖轻轻摩挲着母亲给的平安符和苏芷晴给的青鸾令牌。

力量，在她手中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