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初露锋芒·血洗驿道
队伍出了京城，行进速度缓慢得令人窒息。
所谓的“三千老弱”，名副其实。多是些年过四旬、鬓角斑白的老兵，或是面带菜色、瘦弱不堪的新丁，甚至还有十几个挂着拐杖、行动不便的伤兵。装备更是破烂不堪，锈蚀的刀枪，破损的皮甲，那面代表皇权的龙旗也显得无精打采，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皇帝派来的领军校尉姓王，是个满脸横肉、眼神闪烁的壮汉，据说是兵部尚书刘崇的一个远房亲戚，平日里在京营也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角色。此刻他骑在一匹还算健壮的军马上，对队伍里的哀怨和缓慢视而不见，反而时不时用贪婪猥琐的目光瞟向南宫昭那辆简陋的马车。
“啧，可惜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公主，就要去北境送死……”他低声对旁边的副手嘀咕，舔了舔嘴唇，“要是能在路上……嘿嘿……”
副手是个瘦高个，闻言吓了一跳，赶紧低声道：“王校尉，慎言！那可是公主！”
“公主？哼，一个马上要死的病痨鬼公主罢了！”王校尉不屑地嗤笑，“陛下摆明了要她死，咱们说不定还能……”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凶光毕露，“到时候往北漠人头上一推，死无对证！说不定还能得刘尚书赏识……”
他们的对话声音极低，却一字不落地被马车内看似闭目养神的南宫昭听得清清楚楚。她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果然来了。皇帝和刘崇安排的人，就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送她上路。
也好，正好用你们的血，来给我的北上之路祭旗。
云雀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那些兵痞偶尔传来的污言秽语和嘲弄笑声，气得小脸发白，却又不敢出声，只能担忧地看着公主。
南宫昭却仿佛老僧入定，只是指尖无声地捻动着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第一天，相安无事。队伍只行进了不到三十里，便早早安营扎寨。王校尉等人似乎还在观察，并未立刻动手。
夜晚，营地中央升起了篝火。王校尉和几个心腹军官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分发给士兵的却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和硬邦邦的杂粮饼子。抱怨声四起，却无人敢反抗。
南宫昭的马车被安排在营地边缘，无人问津，只有云雀小心翼翼地用自带的小炉子熬着一点清粥。
夜渐深，寒风呼啸。
突然，营地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惊慌的喊叫！
“敌袭！有马贼！”
营地瞬间炸开了锅！那些本就纪律涣散的老弱兵卒更是乱作一团，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有的甚至吓得直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王校尉也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慌忙抓起刀，色厉内荏地吼道：“慌什么！都给老子列阵！准备迎敌！”
然而，根本无人听他的命令。
只见黑暗之中，数十骑彪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杀而来，马蹄声如雷，刀光在冰冷的月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他们目标明确，直扑营地中央的粮草辎重，以及……南宫昭那辆孤零零的马车！
“保护公主！”王校尉眼珠一转，突然大喊一声，却反而带着几个心腹悄悄往后退，明显是想趁乱溜走，或者等公主被马贼杀了再出来“收拾残局”。
马贼们发出猖狂的狞笑，眼看就要冲垮混乱的营地。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马贼突然惨叫一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从马背上栽倒下去，瞬间没了声息！他们的眉心或咽喉处，都多了一个细小的血点！
变故发生得太快，剩下的马贼都是一愣，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混乱的兵卒们也愣住了，茫然地看向四周。
只见那辆一直安静的马车车帘，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掀开。
南宫昭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宫装，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她剧烈地咳嗽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咳出血来，虚弱得需要倚着车门才能站稳。
然而，她的眼神却冷静得可怕，如同万年寒冰，扫过那些惊疑不定的马贼和混乱的士兵。
“王……王校尉……”她气若游丝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这就是……你带的兵？见到敌人……竟如此……不堪一击？”
王校尉没想到这病秧子公主此时还敢出声，又被点名，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道：“公主殿下！马贼凶悍，我等……我等正在组织抵抗！”他依旧打着官腔，脚下却还在往后挪。
“组织抵抗？”南宫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又咳嗽了几声，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因为虚弱而在微微颤抖，“那为何……贼人首领……已被本宫……随手解决了？”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下意识地看向刚才莫名坠马身亡的那几个马贼。其中一人衣着确实更为精良，像是头目模样。
王校尉也愣住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根本不信是这病鬼动的手。
然而，仿佛是为了印证南宫昭的话，黑暗之中，又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那是隐藏在暗处、试图放冷箭的马贼，同样被无声无息地解决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马贼们更是惊疑不定，看着那个站在马车旁、仿佛风吹就倒的病弱女子，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这女人邪门！
“妖……妖法！”有马贼惊恐地叫道。
南宫昭却不再看他们，她的目光转向那些慌乱无措的老弱士兵，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天宸的将士们……你们就甘心……被这群乌合之众……掠夺粮草，屠戮同泽吗？”
“你们的身后，是你们的家园父母！你们的手中的刀，是守护他们的利器，不是烧火棍！”
“看看你们的样子！对得起你们曾经穿过的军装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魔力，敲打在每一个士兵的心上。一些老兵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羞愧、不甘、还有一丝被点燃的血性。
“王校尉畏战不前，临阵脱逃……”南宫昭的目光冷冷地扫向正准备偷偷溜走的王校尉，“按军法，该当何罪？”
王校尉浑身一僵，猛地回头，色厉内荏地吼道：“南宫昭！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是奉旨……”
“噗！”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短弩箭，精准无比地洞穿了他的咽喉！
王校尉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捂着喷血的脖子，嗬嗬了几声，重重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精准狠辣的击杀惊呆了！
就连那些马贼，也吓得不敢再动。
南宫昭看都没看王校尉的尸体，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她的目光再次落向那些士兵，缓缓道：“现在……谁还想跑？”
士兵们看着地上校尉的尸体，又看看那个看似柔弱、却掌控着生杀大权的公主，一股寒意和敬畏油然而生。
“还有你们，”南宫昭终于将目光投向那些僵在原地的马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是自己滚，还是……留下来喂狼？”
马贼们早已被这诡异的情景吓破了胆，眼看首领和暗桩都被莫名秒杀，领军的校尉也被当场处决，哪里还敢停留，发一声喊，狼狈不堪地调转马头，疯狂逃窜，顷刻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从马贼出现到溃逃，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营地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士兵，包括那个吓傻了的副手，都呆呆地看着马车旁那个依旧在轻轻咳嗽的苍白女子。
这一刻，再无人敢因为她病弱的外表而有丝毫轻视。
刚才那神鬼莫测的手段，那杀伐决断的狠戾，那掌控全局的气势……这真的只是一个深宫病弱的公主吗？
南宫昭扶着车门，似乎耗尽了力气，身体微微摇晃。
云雀连忙上前扶住她，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骄傲：“公主！您没事吧！”
南宫昭摆摆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個副手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那副手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跪倒在地，声音发抖：“回……回殿下！卑职……卑职张猛！”
“张猛，”南宫昭语气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校尉临阵脱逃，已按军法处置。现擢升你为代校尉，整顿兵马，清点伤亡，加强警戒。可能做到？”
张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才狂喜地连连磕头：“能！能！卑职一定尽心尽力！谢公主殿下提拔！谢殿下！”
他知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现在，他掌握了这支队伍！
“起来吧。”南宫昭淡淡道，“把王校尉和他那几个心腹的行李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搜出来的财物，分给受伤和刚才表现勇敢的弟兄。粮食，按足量分发下去。”
此言一出，所有士兵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一直被克扣粮饷，何曾吃过饱饭？这位公主殿下，竟然……
“是！是！卑职遵命！”张猛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很快，士兵们从王校尉和他的心腹行李中搜出了不少金银，甚至还有与某些人来往的密信！更重要的是，还搜出了大量被克扣的粮食和肉干！
事实摆在眼前，士兵们对王校尉等人的愤怒瞬间达到了顶点，同时对南宫昭的敬畏和感激也更深了。
当热腾腾的、量足管饱的饭食分发到手上时，许多老兵甚至眼眶发红。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饱饭了。
南宫昭在云雀的搀扶下，重新坐回马车。外面的喧嚣与她无关，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初步立威和收买人心的机会。
至于那些密信……她早已通过暗中的手段看过了，里面果然有刘崇指示王校尉“途中便宜行事”、必要时“处理干净”的命令。
很好，罪证又多了几分。
她闭上眼睛，指尖感受着马车地板上那几处极其细微的孔洞——刚才，她就是通过这些孔洞，用无声袖箭和飞针，精准地解决了目标。
幽冥坊主的手段，岂是这些杂鱼能想象的？
经过这一夜，队伍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虽然依旧是一群老弱，但纪律明显好了许多，对马车里那位病弱公主的态度，也从之前的轻视嘲弄，变成了敬畏和好奇。
张猛更是尽心尽力，将队伍打理得井井有条。
南宫昭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这点人心，还远远不够。
但她不急。
北境之路还很长，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慢慢打磨。
她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北方沉沉的夜空。
外祖父，您在天之灵，请保佑昭儿。
您未走完的路，未完成的志，昭儿替您走，替您完成！
血债，必须血偿。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冰冷的杀意在她眼底沉淀，化为更深的坚定。
马车缓缓前行，碾过地上的血迹，向着更加未知而危险的北方，坚定不移地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