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黑风煞至·凤初展翼
天光微亮，急促的钟声和嘶喊便撕裂了黑风驿清晨的寂静。
“马贼！大批马贼！围上来了！”瞭望的士兵连滚带爬地摔下矮墙，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
驿站内刚刚苏醒的队伍瞬间炸开了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那些刚刚经历了昨夜动荡、尚未完全安定下来的老弱士兵们顿时乱作一团，有人下意识地想找地方躲藏，有人则惊慌失措地去抓武器，却连刀都拿不稳。
张猛连铠甲都来不及披挂齐全，提着刀冲出来，看到驿站外围黑压压涌来的骑兵，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
粗略看去，至少有两百骑！人人彪悍，刀弓齐全，为首的匪首骑着高头大马，一脸狰狞的虬髯，独眼中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正是横行黑风岭一带，令人闻风丧胆的悍匪头子——黑风煞！
“怎……怎么会这么多？！”张猛的声音带着颤音，他下意识地看向公主所在的正屋。难道昨夜清理得不干净，真有漏网之鱼去报了信？还是这根本就是另一波算计？
“代校尉！怎么办？！”几个还算镇定的小头目围拢过来，也都面无人色。以他们这群老弱残兵，对抗如此数量的精锐马贼，无异于以卵击石。
张猛喉咙发干，手心全是冷汗。他想起公主昨日的话——“临阵脱逃、心怀不轨者，王校尉就是榜样。”也想起那看似病弱的公主昨夜鬼神莫测的手段。
一股莫名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一咬牙，嘶声吼道：“慌什么！结阵！依托驿站矮墙防御！弓箭手上墙！快！”
他的命令起到了一些作用，混乱的士兵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勉强开始依令行事，虽然动作慌乱，但总算没有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袭素衣的南宫昭在云雀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她脸色依旧苍白，晨风中衣袂飘飘，仿佛随时会被吹倒，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士兵们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看向她。恐慌中，竟奇异地掺杂了一丝微弱的期待。
黑风煞也看到了南宫昭，独眼中掠过一丝惊艳和淫邪的光芒，他舔了舔嘴唇，扬声怪笑：“哈哈哈！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这等绝色病美人儿！兄弟们！给老子冲进去！粮草财物归你们！那个美人儿，老子要活的！”
马贼们顿时发出兴奋的嚎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开始策马逼近，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驿站内部！
“举盾！举盾！”张猛声嘶力竭地大吼。
士兵们慌忙举起简陋的盾牌，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几声惨叫，已有士兵中箭倒地。
南宫昭的目光冷静地扫过战场，快速评估着局势。对方人多势众，骑兵冲锋的优势极大，己方依托矮墙也只能勉强支撑，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嚣张狂笑的黑风煞身上。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但她现在不能轻易暴露实力。昨夜清理内奸是暗中进行，今日却是众目睽睽之下。
“殿下！这里太危险了！您快回屋里去！”张猛挡开一支流矢，焦急地喊道。
南宫昭却轻轻推开了云雀搀扶的手，上前一步，目光越过慌乱的士兵，看向黑风煞，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黑风煞？”
她的声音让疯狂的攻势微微一滞。马贼们都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不怕死的病美人。
黑风煞独眼一眯，勒住马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南宫昭：“哦？美人儿认得老子？”
“黑风岭大当家，凶名赫赫，谁人不识。”南宫昭语气平淡，仿佛在闲聊，“只是，替人卖命当刀，也要看值不值得。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把全寨兄弟的性命都填进来，大当家觉得划算吗？”
黑风煞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狞笑道：“小美人儿胡说什么！老子看上了这里的粮草女人，还需要别人指使？”
“是吗？”南宫昭轻轻咳嗽了几声，仿佛虚弱不堪，指尖却悄无声息地捏住了袖中的一枚细针，“那请问大当家，刘尚书许诺事成之后，给你的那批军械铠甲，可还满意？他答应你的偏将官职，又准备何时兑现？”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张猛和士兵们目瞪口呆！刘尚书？竟然真的是朝廷大员勾结马贼要害公主？！
黑风煞更是脸色骤变，独眼中凶光爆射！这件事极其隐秘，这个深宫公主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你……你胡说八道！老子宰了你！”
他心底杀机大盛，再也顾不得活捉的念头，猛地抬起手，就要下令全力冲杀！
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和喊杀声淹没的异响！
黑风煞抬到一半的手臂猛地一僵，随即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啊——我的眼睛！”
只见他的独眼之中，赫然插着一根细如牛毛、在晨光下几乎看不见的银针！剧痛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神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就在黑风煞捂着眼睛惨叫坠马的刹那——
“放箭！”
一个嘶哑却充满暴戾的吼声，如同受伤的狼王，猛地从驿站后方的马棚方向炸响！
紧接着，十数支力道惊人、角度刁钻无比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从马棚方向的破洞和缝隙中激射而出！
目标并非普通的马贼，而是那些冲在最前面、试图指挥队伍的小头目，以及马群！
“嗖嗖嗖——！”
惨叫声接连响起！五六名马贼小头目应声落马！更有几匹马被射中要害，惊嘶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马贼甩落在地，瞬间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不仅让马贼们懵了，连张猛和士兵们也全都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是被所有人遗忘的、伤兵聚集的马棚！
只见破败的马棚里，以赵莽为首，那十几个原本奄奄一息的伤兵，此刻竟然一个个眼神凶悍，虽然大多倚着墙壁或趴伏在地，但手中都握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军弩，正咬着牙，艰难却异常稳定地再次上弦！他们的身上，似乎重新注入了某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力量！
赵莽独臂撑着地，脸上刀疤扭曲，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外面的马贼，嘶吼道：“弟兄们！公主给了俺们药！给了俺们活路！是汉子的，就别像个孬种瘫着！给老子杀光这群狗娘养的马贼！”
“杀！”伤兵们发出沙哑却充满血性的怒吼，尽管动作因伤势而变形，但那经过战火淬炼的杀气，却瞬间镇住了场面！
这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南宫昭立于原地，寒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根精准废掉黑风煞眼睛的银针与她毫无关系。
只有离她最近的云雀，似乎看到公主垂下的袖口，有极细微的寒光一闪而逝。
“大当家！”马贼们见头领突然坠马惨叫，又遭遇莫名精准的弩箭袭击，阵脚顿时大乱，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
群龙无首，又遭突袭，马贼们的凶悍之气瞬间被恐惧取代。
张猛第一个反应过来，虽然不明白伤兵们为何突然爆发，但这无疑是天赐良机！他热血上涌，举起刀疯狂大吼：“弟兄们！公主殿下在此！天佑我等！杀贼！随我杀出去！”
“杀——！”
士兵们的士气被彻底点燃了！恐惧被巨大的震惊和逆转的希望所取代！公主竟然一语道破天机，伤了匪首！连那些废人般的伤兵都爆发出如此战力，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求生的欲望和被激发的血性融合在一起，化作震天的喊杀声。在老兵的带领下，士兵们鼓起勇气，主动打开驿站大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杀出去！
马贼们本就慌乱，失去统一指挥，又见对方士气如虹，竟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一场原本毫无悬念的屠杀，瞬间逆转成了一场混战！
南宫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厮杀，目光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不需要亲自下场。昨夜播下的种子，此刻已经发芽。赵莽那些伤兵，用了她特制的强效镇痛提气的药物，短时间内可以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足以成为奇兵。而点破刘崇的阴谋，废掉黑风煞，则彻底击溃了马贼的心理防线。
剩下的，交给被激发出血性的士兵们就够了。
她要的，不仅仅是一场胜利。
她要的是这支队伍，从灵魂深处，被打上她的烙印，对她产生绝对的敬畏和信赖！
混战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失去首领又士气崩溃的马贼们丢下几十具尸体和伤员，狼狈不堪地溃散逃入山林。
驿站内外，一片狼藉，血腥味弥漫。
士兵们喘着粗气，看着逃远的马贼，几乎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打赢了！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许多人看向那个依旧静静立在院中的素衣女子，目光已然完全不同。
那不再是看一个徒有虚名、病弱可怜的公主，而是在看一个深不可测、能带领他们创造奇迹的主心骨！
张猛浑身浴血，提着卷刃的刀，激动地跑到南宫昭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殿下！殿下神机妙算！我等……幸不辱命！击溃马贼！”他此刻对南宫昭的敬佩，已然达到了顶点。
南宫昭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他，看向后方。
赵莽在两个伤势稍轻的伤兵搀扶下，艰难地走了过来。他脸色因失血和用力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推开搀扶的人，重重抱拳，声音嘶哑却坚定：“殿下！赵莽……携血狼营残部，归队！从此以后，唯殿下马首是瞻！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他身后，那十几个伤兵也纷纷挣扎着行礼，眼神狂热而忠诚。
是这位公主，给了他们药物，缓解了非人的痛苦。是这位公主，点醒他们并非废物。更是这位公主，给了他们一个重新拿起武器、像个人一样战斗和死去的机会！
这份恩情和知遇，重于泰山！
南宫昭看着赵莽和他身后那群焕发出生机的伤兵，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
她缓缓上前，虚扶了赵莽一把：“赵百夫长请起。诸位勇士请起。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残部，而是本宫亲卫营的第一批骨干。”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今日参战所有将士，记功一次。战利品清点后，按功行赏。阵亡者，双倍抚恤，其家小，本宫一力承担。”
顿了顿，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士兵的脸，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是，今日之胜，并非侥幸。若军纪涣散，畏敌不前，下次便不会有这般好运。”
“张猛！”
“卑职在！”
“即刻起，整顿军纪！按战时操典训练，懈怠者，鞭刑！违令者，斩！赵莽伤势恢复前，由你暂代全军指挥，赵莽及其部下，负责监察军纪，有先斩后奏之权！”
“是！”张猛和赵莽同时大声应道，心中凛然，更是澎湃不已。公主这是要真正地整军了！
士兵们闻言，也是心头一紧，随即却又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严厉的军纪固然让人害怕，但清晰的赏罚、强大的首领，却让他们在恐惧之余，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归属感。
这位公主，不一样！跟着她，或许真的能搏出一条活路，甚至……功名！
南宫昭不再多言，转身在云雀的搀扶下，缓步走回正屋。
门外，阳光刺破云层，照在血迹斑斑的战场上，也照在那些眼神逐渐变得坚毅的士兵脸上。
暗流仍在涌动，前路依旧艰险。
但一支名为“凤翼”的军队的脊梁，已在黑风驿的血与火中，悄然铸就。
凤鸣，初显于北疆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