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断魂峡伏·初露锋芒
队伍日夜兼程，第四日黄昏，终于抵达一片地势愈发险峻的山地区域。凛冽的北风卷着砂砾，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远处，隐约可见两道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陡峭山崖，中间夹着一条蜿蜒狭窄的通道，地势险恶，正是通往苍云堡的必经之路——断魂峡。
“停！”张猛抬手，命令队伍在距离峡口数里外的一处背风坡地停下扎营。连日急行军加上数次小规模接战，士兵们虽士气未堕，但体力已近极限，急需休整。
营地刚刚立起，哨骑便疾驰而回，带来一个令人心悸的消息。
“报！代校尉！峡口发现大量新鲜马蹄印和车辙痕，似乎有大队人马刚过去不久！但……但不见人影，静得可怕！”
张猛心头一紧，立刻看向公主的马车。几乎同时，赵莽也拖着还未痊愈的伤腿，面色凝重地快步走来。
“殿下，”张猛隔着车帘，声音压抑着不安，“断魂峡恐有埋伏。”
车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一角，露出南宫昭半张毫无血色的脸。她目光投向暮色中如同巨兽开口般的峡口，咳嗽了几声，才气若游丝地道：“不是恐有，是必然有。”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声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北漠人……或者，还有其他‘东西’，在里面等着我们呢。”
“那……我们是否绕路？”张猛迟疑道。断魂峡是必经之路，若绕行，至少需多耗费七八日，苍云堡根本等不起。
“绕路？”南宫昭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那不是正合了背后布局之人的心意？”
她放下车帘，声音从车内淡淡传出：“照常扎营，生火造饭，让弟兄们好生休息。今夜，不会有事。”
她的镇定仿佛有种魔力，让张猛和赵莽焦躁的心稍稍安定。虽然不解，但仍依令行事。
是夜，营地篝火熊熊，肉香弥漫。南宫昭竟罕见地允许分发少量酒水驱寒，士兵们围着火堆，享受着大战前短暂的安宁，但气氛却无端透着一种紧绷。
子夜时分，绝大多数士兵都已沉沉睡去。连续奔波的疲惫让他们睡得很死，就连哨兵也忍不住打着瞌睡。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滑出营地，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漆黑的断魂峡方向。
南宫昭身着夜行衣，身形在崎岖陡峭的山崖间如履平地，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她对这里的地形似乎极为熟悉，避开可能设有暗哨的路径，直插峡口中段最险要的一片乱石坡。
那里，早已有数道同样融入夜色的身影静候。见到她来，纷纷无声跪地。
“阁主。”
“情况。”南宫昭言简意赅。
为首的黑衣人迅速禀报：“确如阁主所料，峡内两侧山崖埋伏了至少三百北漠精锐弓手，并堆砌了大量滚木礌石。另有一支约五十人的小队，身着……身着天宸边军服饰，混杂其中，为首者似乎是刘崇麾下的一名裨将。”
果然！不仅通敌，竟还敢直接派兵参与伏杀皇室公主！
南宫昭眼底寒芒骤盛，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位置都摸清了？”
“均已标记。”黑衣人递过一张简陋却精准的布防图。
南宫昭扫了一眼，指尖在几个关键点上点了点：“寅时三刻，动手。优先解决弓手和指挥者。那些‘自己人’……”她顿了顿，声音冷得掉冰渣，“留几个活口，其余的，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是！”
“行动务必干净，完成后，制造混乱，引发他们内讧。然后，立刻撤离。”
“遵命！”
几名天机阁精锐领命，再次无声无息地散入黑暗。
南宫昭并未立刻离开，她如同幽灵般攀上一处绝壁，冷漠地俯瞰着下方那条死亡峡谷。北漠士兵和那些叛军的身影在极远处微弱的火光下隐约可见，他们还在等待着明日清晨，等待着她这支“疲敝之师”自投罗网。
可惜，他们等不到了。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捻着一枚比牛毛更细的乌黑短针，针尖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不祥的幽蓝光泽。
“咻——”
微不可闻的破空声。
下方峡谷阴影处，一个正靠在岩壁上打盹的北漠哨兵身体猛地一颤，随即软软滑倒，再无生息。
南宫昭面无表情，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如同从未出现过。
寅时三刻，正是人一天中最困顿之时。
断魂峡内，万籁俱寂，只有呼啸的风声。
突然！
几声极其短促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随即又被风声吞没！
“敌袭？！”
“哪里来的敌人？！”
埋伏的北漠军和叛军顿时一阵骚动！他们根本不知道攻击来自何方，身边的人却接二连三地莫名倒地，眉心或咽喉处皆有一个细微的血点！
“在上面！山崖上有人！”终于有人发现了如同壁虎般贴在陡峭崖壁上、正无情收割性命的天机阁杀手！
恐慌瞬间蔓延！
“放箭！快放箭！”北漠指挥官惊惶大吼。
乱箭盲目地射向崖壁，却大多落空，反而误伤了不少自己人。
而更让他们崩溃的是，队伍中那些穿着天宸军服的人，竟突然有一部分拔刀砍向了身边的北漠人！
“你们干什么？！”
“他们是奸细！”
“杀了他们！”
混乱如同瘟疫般爆发！黑暗中人影幢幢，根本分不清敌我，惨叫、怒吼、兵刃碰撞声、坠崖声此起彼伏！北漠人以为遭到了天宸叛军的出卖，而叛军则以为北漠人要过河拆桥，双方瞬间陷入疯狂的内斗厮杀！
与此同时，几处堆放滚木礌石的地方莫名燃起大火，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当黎明微熹的光芒勉强照亮断魂峡时，留下的只有满地的尸体、烧焦的残骸和浓重的血腥味。幸存者早已逃散无踪。
清晨，南宫昭的队伍整装来到断魂峡口。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即使经过一夜寒风吹拂，依旧刺鼻。峡内景象更是令人触目惊心，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岩壁上遍布刀箭痕迹和凝固的暗红血迹。
所有士兵都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如果昨夜是自己走进这条峡谷，将会面临怎样毁灭性的打击。
张猛和赵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与后怕。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辆安静的马车。
公主昨夜说“不会有事”……
难道这一切……
南宫昭轻轻咳嗽着，在云雀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她看着眼前的惨状，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惧与苍白，身体微微摇晃，仿佛无法承受这血腥的场面。
“怎……怎么会这样？”她声音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
一名前去探查的哨骑飞奔回来，脸上带着激动和疑惑：“报殿下！代校尉！峡内发现大量北漠士兵和……和疑似我军士兵的尸体！他们……他们好像自己打起来了！埋伏……好像已经破了！”
“什么？！”张猛“震惊”地脱口而出，努力配合着公主的表演，“自己打起来了？天佑殿下！天佑我军啊！”
士兵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欢呼！
“公主洪福！”
“定是老天爷都帮着我们殿下！”
唯有赵莽，沉默地看着那片修罗场，又看了看那位看似虚弱受惊的公主，独臂悄然握紧了刀柄。他经历过最残酷的战场，看得出那些尸体上的伤口大多精准狠辣，绝非混乱内斗所能造成。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中的忠诚与敬畏，愈发深沉。
队伍快速通过断魂峡。在清理道路时，他们“意外”地发现了几个身受重伤、被藏在岩石缝隙中、穿着天宸军服的人。
经过“紧急救治”和“审问”，其中一人“神志不清”地断断续续供认，他们是受兵部尚书刘崇指派，假扮边军，勾结北漠，意图在此伏杀公主车队……
此言一出，全军哗然！群情激愤！
“刘崇老贼！竟敢通敌卖国！”
“害死林将军还不够！还要害公主殿下！”
“此仇不共戴天！”
怒火在每一个士兵胸中燃烧，对朝廷的失望和对公主的拥护，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南宫昭“强忍着悲痛与愤怒”，当众立誓：“此等国贼，人人得而诛之！待本宫抵达北疆，查明真相，定要为冤死的将士们讨还公道，为我外祖父正名！”
她声音哽咽，却掷地有声。
“誓死追随殿下！”张猛率先跪地怒吼。
“誓死追随殿下！”赵莽及其亲卫营紧随其后。
“誓死追随殿下！”全体士兵热血沸腾，齐声呐喊，声震峡谷！
经过断魂峡一役，这支队伍的最后一丝彷徨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仇恨和信念凝聚起来的钢铁意志！他们不再是为朝廷卖命，而是为了眼前这位能带来奇迹、并承诺为他们伸张正义的公主而战！
南宫昭在震天的宣誓声中微微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冷光。
刘崇，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而这笔血债，才刚刚开始清算。
队伍穿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峡谷，迎着北方愈加凛冽的风，继续前行。
苍云堡，已遥遥在望。
